第二十八章

简明白跑了一趟，半句有用的话都没听到，又担心胖助理被方略说动，复合有望，心急火燎赶回去敲胖助理的门，结果无人来应，拿出电话准备拨，才发现胖助理来电。

他接起来，没想到两人同时开口：“你在哪？”

简明暗自心虚，难道胖助理发现他跟踪了？

周晓语等不到他的回答，紧接着又追问：“我去健身房了，发现没人。施恺说今晚放假，明哥你在哪呢？”

简明想起简秋雁女士的战略战术，灵机一动，故做消沉：“心情不好，不想健身，你回来帮我带几罐啤酒。”

周晓语跟了他半年，生气见过，还真没见过他情绪低沉的，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简明好面子，在片场被吴导骂的狗血淋头，总不能跟导演怼回去，只能私下回来自己排解。

作为助理，她要急老板所急：“明哥你等等，我一会就回来。”

挂了电话，简明又高兴了。胖助理谈完了直接去健身房找他，这说明情况没他想象的糟。难道，胖助理……其实也对他有点好感而不自知？

怀着这点隐秘的喜悦，简明迅速的回房，把外面这副跟踪的战斗服脱下来藏好，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抓乱，衬衫的扣子解开三颗，下摆一半掖在腰里一半抽出来，还摆了几个颓废的表情，觉得符合自己所要营造的消沉形象，这才满意了。

周晓语来的刚刚好，他打开门的时候她还有点喘，大约走的急，见到他这副样子表情都凝重了起来，说话比平时要委婉许多：“明哥，要不你少喝点，我陪你看看剧本？”开剧本研读会的时候还信心满满，怎么才拍了个定妆照，就成这副样子了？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简明打开了一罐递给胖助理，开了一罐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语声低沉的似乎话都不想说了：“我对替身的感觉总是把握不到位，那种活在阴影里，感觉整个世界与自己无关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的目光带着求助般投向周晓语，与平日的自恋截然不同。

周晓语紧握着啤酒罐子，暗想是不是自己太理所当然了。当初是她建议简明选替身这个角色的，可是想想简明自小的生长环境，经济优渥，父母恩爱，秦征表面上似乎处处找他麻烦，但实质上却是个护短的哥哥，这样的人让他演出替身那种阴郁，其实有点难度。

她盘膝坐在简明斜对面，喝一口酒，似乎给自己注入勇气，缓缓的，极艰难的开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家里的事情？”

简明就算是从叶澜那早就听说了，此刻也要装不知道了，他摇摇头：“你没跟我说过家里的事情。”

周晓语又喝了一口，组织了一下语言：“明哥你有没有见过那种家养的小狗小猫，主人脾气不好，高兴了丢两口吃的，不高兴了踹两脚？”

她其实也不是想让简明回答：“我小时候在家里，就跟这种被厌憎的小猫小狗似的。我父母……他们感情不和，常年争吵打架，谁不高兴了都可以把我拎出来打一顿。有时候是我爸被我妈气到了，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说我跟我妈一个样，然后拳打脚踢一顿；有时候是我妈被我爸打了，觉得我是我爸的女儿，拖过我不分清红皂白打一顿。有时候他们两个互相不理，各管各的生活，都在外面吃饭，很晚才回家，通常这时候我都要饿肚子，没人管饭。”

简明心里沉甸甸的，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你要不想说，就别说了。”

周晓语又大大的喝了一口酒，语气是漆黑夜里深海似的平静无波，让人瞧不清那黑黢黢的海面之下还隐藏着的东西。

“我十二岁的时候，爸妈终于离婚了，只是他们谁都不肯要我，舅舅就替我争取了一处小房子，后来我就一个人生活。刚开始我特别开心，想着终于不用再被爸妈打了。我每天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回到家里连个声音都没有，静悄悄的跟坟墓一样，无论我哭或者喊，都没有人应答。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饿肚子不可怕，可怕的是随时会被爸妈拖过去莫名其妙打一顿。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最可怕的是你被整个世界都遗忘了。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宁可爸妈还在一起，哪怕他们打我也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够偶尔想起我就好……”

她露出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空茫的笑意，或者那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表情，比哭还要难过的表情。

简明的心都疼了起来，他不由就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此刻的她完全撤下了心防，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又仰脖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