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早已腐败枯槁的那一部分,似乎慢慢地活了起来。
因为只要一日没有看见林茂的尸体,他便可以一日不承认那人的去世。
也可以……也可以殚精极虑地不停地想,想着林茂或许……或许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龚府主?龚府主……”
略带上了一丝犹豫的声音将龚宁紫的思绪拉了回来。
章琼的反应很自然,很普通,连说话的语调都是那般的毫无破绽地自然:“你是说那少年的自称?他确实说过自己姓木,不过具体叫什么,我却实在不知——当时交城大火,父皇派来的人忽然发难,纵然持正府上下已经拼尽全力护卫我,我却还是身受重伤。这一路之上也都因为那重伤晕晕沉沉,所以并未认真探查那少年的底细。”
合情合理的回答,也与三暗部好不容易传回来的消息完全一致。
可是,可也真是因为太过于滴水不漏,章琼的这番回答在龚宁紫听来,却总觉得似乎隐瞒了什么。
这毕竟也是在他的教导下长大的人呢。
龚宁紫忽然有些想要冷笑。
是了,章琼身上的这股气息难道不熟悉吗……龚宁紫自己在云皇与朝臣之前信口雌黄时,大概也会跟如今的章琼一般,每一个句子,每一个单词都经得起推敲,几乎激不起任何的怀疑。
龚宁紫的大拇指描摹着一滴水都没有的瓷杯,他那惨白的指尖按在光滑的杯沿,看上去竟然与那白瓷一个颜色。
“那个少年,有什么不对吗?”
章琼的声音传过来,情真意切地显得疑惑。
龚宁紫倏然抬眼看了看桌旁那朝气蓬勃的少年,眼神微深。
真是个年轻人啊……
身姿修长挺拔,皮肤光洁而眼神清亮。
恰好是龚宁紫最不喜欢看到的样子。
林茂若是真的起死回生并且恢复到了少年模样,恐怕也会与这样的青葱少年更加般配吧?
即便理智不停告诉龚宁紫,他的设想毫无根据,虚无缥缈得近乎幻梦,但那种毒火一般的嫉妒之心却早已不受控制地暗暗燃起。
龚宁紫并非那等不修边幅之人,他甚至很清楚自己如今的皮相依旧称得上是风流倜傥,蛊惑人心时称得上是手到擒来。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鬓角已有花白头发,而眼底和嘴角更是有岁月风霜刻下的浅浅皱纹。
他的眼睛在灯火微暗之时,有了视物不清的症状。
每一年冬雪来临之际,曾经受过伤的膝盖和关节便会隐隐作痛。
龚宁紫从来不曾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可自从知晓了常小青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容貌倾国倾城,又自称叫做木非真的少年后……龚宁紫便觉得自己心中渐有魔障。
而那正在好年华的章琼,便变得格外碍眼了许多。
“龚宁紫,你别吓我徒弟……”
墙角忽然传出一声清脆女声。
原来是那章琼竟然被龚宁紫的目光看得背后发毛,不过片刻时间额角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红牡丹看上去全程都在墙角杀人分尸不曾在意这两人,但其实注意力半点都没敢放开。
她甚至多少还猜到了一些龚宁紫为什么看章琼如此不顺眼的真实原因……
【唔,烦人啊……】
红牡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那些血滴,用中指勾着一小块依然在滴答往下淌血的肉皮,朝着房间另一头走去——在那边的墙上原本是有一张山水画的,只不过如今山水画早已移开,露出了画卷后面的黑洞洞的暗门。
红牡丹与龚宁紫之前,便是仅有这一道暗门,顺着密道轻而易举地进入这间专门为章琼精心准备的囚室的。
大概白若林也没有想到,他在持正府中这么多年,可是持正府的真正秘密,龚宁紫却是半点都不曾向他透露吧。
红牡丹站在密道前,回头看向龚宁紫。
“那我就先把这块皮送到老朱那边去了,明天那些人来带我们这位琼太子入宫前应该能把面具做出来。”她轻声道,“而且啊,你明天既然还要借着我这个徒儿进宫,多少也是让他帮你办了事,你今天就别在他面前摆那张脸了。老是这么挑着眉毛冷笑容易长皱纹,显老。”
听到红牡丹最后那句话,龚宁紫不由脸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