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因为关节炎而变得粗大的手指砰砰地敲打着摊开在柜台上的预约本。那些因为潮气而微微皱起的纸张上写满了潦草的字母……乔治约翰尼，萨拉弗雷曼……

然而那上面并没有克里斯多夫罗宾的名字。

克里斯多夫用力抹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能够更加体面一些——似乎这样就可以打动对面那个铁石心肠的黑人老人一样。

不过很显然他的努力是徒劳的，尽管年轻人的眼睛里的恳求让老人想起了自己那只想要吃热狗的小狗，他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对他重复了一遍：“飓风太突然了，房间满了，除非你有预约，我可没办法变出一间多余的房间给你们……不过你们可以留在前厅，我可以给你们一些厚毯子。”

最后他的话语柔软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克里斯多夫罗宾那忽然变得异常衰败的脸色。

金发的年轻人用力地摇了摇头，然后坚持地说：“不管怎么样，请给我们一件房间……这很重要，真的。”在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自己身后的尼古拉斯一眼，老约翰法师自己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某种可以说得上次恼怒的情绪。

好啦，老约翰多少可以理解，自称为克里斯多夫罗宾的年轻人坚持自己早就在两个月前就预定了今天的房间，然而负责预定的人，却是他身后沉默的大个子尼古拉斯……这一点是从之前两人的低声争吵中得知的，当然，负责争吵的是克里斯多夫，而尼古拉斯负责的部分是沉默。

老实说，在那场沉闷而压抑的争吵中老约翰一直在为克里斯多夫而担心，比年轻人多出来的几十年人生足够让老人意识到尼古拉斯身上弥漫出来的危险气息。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即便是在一连串的自责中，尼古拉斯一直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冷静，甚至可以说，那种冰冷的气息在面对克里斯多夫的时候，会意外地变得柔和起来。

老人当然不知道，在面对克里斯多夫罗宾的时候，尼古拉斯必须变得柔软起来——即便它是地狱里几乎可以位逼七君主的深渊恶魔，撒旦最宠爱的孩子，尼古拉斯。

它是可怜的人类，克里斯多夫罗宾的学生。

以一名第十三次考试失败的学生来说，它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在克里斯多夫面前摆威风的机会，毕竟克里斯多夫罗宾是《人类社会生活必备常识》课程的教授，也是唯一一名活下来的教授。

根据地狱的最新教育管理条例最后一条，尼古拉斯如果无法在这个成熟期内通过考试，他就不得不等到下一个羽化期了……考虑到深渊恶魔的漫长生长期，最乐观的估计那是两千年以后的事情。

其实作为恶魔来说，尼古拉斯对于新鲜人类灵魂的需求并不是那么迫切，这大概也是他直接忘记拨打预约电话（这也是课程的作业之一）的原因之一。然而对于克里斯多夫罗宾来说，这是一个最为紧迫的事情。（还记得之前我们将其称呼为什么吗？“可怜的”人类）

于地狱的最高君主签订的合约上很明白的显示了他的必须履行条例——他必须保证所有的学生都顺利的拿到通行证才有可能解除任期，然而不幸的是他的最后一个学生是一个冷漠到几乎连神经都是由石头雕刻的深渊恶魔尼古拉斯。

只有上帝才能够知道，为什么“打电话预约人类社会中的普通旅馆并且在内居住一日，同时不泄露恶魔身份”这种简单到近乎白痴的事情，也可以让尼古拉斯搞砸？尤其是在知道对方甚至可以在一挥翅膀之间就将十亿叛乱贵族恶魔直接变成灰烬的情况下，这种异乎寻常的低级错误仿佛变得更加无法忍受了。

克里斯多夫必须不停地深呼吸才能控制自己不对尼古拉斯亦或者是老约翰咆哮，尽管他想这样做已经快要想疯了，配合着窗外不停轰鸣的雷电，他的灵魂都仿佛散发出了黑色的气息。

尼古拉斯僵硬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然而僵硬的肌肉完全没有办法显示出他的无辜。

“事实上……并不是无法可想。”他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克里斯多夫的额头中间，“我可以将这个旅馆里其他的人都吃掉，包括那个老……”

“闭嘴。”

克里斯多夫脸色铁青地抓住了尼古拉斯的手指，同时开始拼命地思考让尼古拉斯打消这个念头的方法。

上帝啊，像是尼古拉斯这个级别的恶魔早就已经不屑于说谎了，所以它的提议毫无疑问……是十分认真地提议。

或许他应该感谢撒旦这个该死的学生正在努力帮他解决现在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