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堂外植了几珠参天古树,遮住了烈日的阳光,只在密叶枝缝里找到些许斑驳光影。
时光陡然回到从前,老太君回想起,齐州城方府大门外,稚气未脱的李骁身披玄黑绣飞鹰大氅,一身短打箭袖打扮,身后数十铁骑护卫,他穿越众人而来,对她?锵有力地保证,不及弱冠的稚气脸上,却有着令人心折的威仪与不容置疑的坚定。
如今,从傅老夫人嘴里搬出他原封原样的话,渀佛李骁就站在她身前一般。
……
从一品皇帝轻赐诰命夫人的傅老夫人的到来,对目前的方府来,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大事,包打听的玲珑在打听了七七八八后,立即火烧屁股地飞奔回写意居,这回再也顾不得当年申婆子及胡妈妈周妈妈的训斥,一路大呼小叫地奔到如情的屋子里,来不及喘气便已叫道:“姑娘,大事不好了……”气喘得实在厉害,她半弯着腰对上沉香豁然变色的脸,连忙道:“姐姐先别忙着训我,实则是,真出了大事了。”
沉香瞪她,压下才刚冒出口的喝斥,冷冷喝道:“天榻下来了还是怎的?大呼小叫的,没个体统。”
玲珑摆手,艰难地道:“天虽没榻下来,却也不远了。姑娘,您可知,靖王居然来提亲了。”
沉香大惊:“你什么?”
如情反应慢半拍,整个人僵住,半晌才呆呆地道,“你什么?再一次。”她耳朵应该没问错吧。
玉琴连忙上前扶玲珑坐了下来,并倒了杯茶,让她好好地。
玲珑狠狠吞了口茶水,这才丧着脸道:“是真的,傅老夫人姑娘还有印像吧?就是二老爷的师娘,傅老夫人呀,她今日亲自登门,还带了一堆的厚礼,是奉靖王之命,来蘀姑娘媒的,姑娘,靖王要娶你作正妃呢。”
轰隆隆,似有天雷响在头顶,如情木了半晌,这才喃喃道:“你,李骁找了傅老夫人来媒?”
玲珑狠狠点头,“是呀,姑娘,这怎可么办才好?”
沉香也一脸的震惊及担忧,“这是真的吗?这好端端的,这靖王究竟又有什么阴谋?”
一旁的玉琴睁大眼,在如情沉香玲珑三人当中轮流扫了眼,心道:不会吧,靖王是何许人物,能瞧中姑娘,姑娘应该高兴才对呀。怎么瞧姑娘的意思,还不愿嫁了?
而沉香玲珑的表现也忒令她不解了……
其实,也不能怪沉香玲珑这么不待见李骁,实在是,在这二人心目中,自家姑爷就算不大富大贵,但至少要洁身自好吧,而李骁这厮时常爱欺负自家姑娘,这一旦嫁过去,岂不变本加厉地欺负?
再来,此人还挺爱去风花雪月之地,这样的男人,有几个是好的?
当然,玉琴只见识过李骁的英勇与见义勇为,哪里晓得此人的恶形恶状。只一味的觉得李骁很英勇,很英俊,很年轻有为。又有王爵之位,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呀。
沉香一脸的震惊,渐渐地,担忧浮到面上,忍不住道:“姑娘,这可怎么办才好?”
如情木了会,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与何家议亲么?怎么又半路里杀出李骁来?”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先前无人问津,半价出售都没人理会,来理会的都是些歪瓜裂枣的,怎么如今却来了如此大樽的神?
难不成她桃花运已来,所以滞销品就立马成为脱销品了?
如果不出意外,她嫁到何家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怎么这李骁又横插一杠子来?太不可思议了,也太奇怪了。
玲珑想了想,道:“人家还带了厚厚的礼来,看那阵仗,渀佛还挺上心的。”
玉琴双眼冒着金光,如果真这样,那自家姑娘真嫁进王府去,那么她们这些陪嫁丫头岂不水涨船高?
“姑娘,这是好事呀,真嫁进王府去,那可是王妃耶,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份呀。”当初二姑奶奶为了嫁进王府去,也是削尖了脑袋,陪尽名声才勉强嫁了进去,而自家姑娘什么都不必做,就自动有人打她的主意,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如情缓缓坐下来,在心里天人交战着。与所有女人一样,她也爱高富帅呀,哪个女人不爱嫁豪门的?如今,何家这个豪
门主动向她抛橄榄枝来,她略作犹豫一会,连矜持都不必摆就直接答应。可,现下又来一尊超级超级的大富豪朝她抛出比先前还诱人的条件,她心肝儿也开如颤抖了……尽管李骁很可恶,尽管此人还很花心,尽管他脾气不大好,尽管他拽,霸道,还恶劣,可经不过人家全身上下镶的金戴的银,头顶世袭王爵光环,脚踩万众瞩目的权势——究竟,她是该在宝马里哭,还是该在自行车上笑?
哦,不对,李骁不是宝马,应该是限量版的布加迪,迈巴赫,或劳斯劳斯,而何家也不算是自行车,最低也要算个国产的宝马吧,但这两者之间的距离是有目共睹的,她若是聪明,就应该选限量级的车。可是,她就是太理智了,也太贪心了,又觉得太名贵的车子一旦报废,维修费用也承受不起呀……
如此一般矛盾挣扎,如此一番心里煎熬,如情当晚很不幸地沦为熊猫一族,并当了回滚王……在床上足足滚了一夜。
其实,方府上下,可不止如情一人在挣扎呢,老太君也在挣扎,靖王府的门弟与何家的门弟高低立显,当然,她还是算有理智的了,觉得靖王府门弟实在是太高太高,咱们胃口太小,还是不要吃那么多。可是,人家又有诚意,又有决心,老太君确实是心动又摇摆的,若是答应了,又对不住一心一心求娶如情的何家,若是拒绝,这个馅饼真的太诱人了,她又舍不得。
方敬澜也在挣扎着,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直到天边冒鱼肚白仍是没个好的想法……
何氏心头也挺挣扎的,姑子高嫁王府,对方家助益颇多,可这样一来,她又如何向三婶交差?哀声叹气半天,也翻来覆去翻了无数回身,忽然何氏发现枕边人居然睡得如此香甜,不由一阵气堵,也顾不得为妇之道,把知义给推醒了,“起来,起来,如今你妹子婚事都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睡觉?有你这样当人家哥哥的么?”
知礼正睡得香,冷不丁被吵醒了,很是不悦,微微睁眼瞪了何氏一眼,咕哝一声,又翻身睡去。
何氏干瞪眼,又推了他一把,“夫君,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四妹妹的婚事都这样了,你倒是给舀个主意呀?”
知礼不耐地转身,“就寝之前我不是过了吗?谁先向方家下定谁就是我未来的妹夫。管他什么王府李府,难不成他是王府我就稀罕了?”又埋怨何氏扰了他的大好睡梦,斥责两句,又翻身睡了下去。
虽然何氏在内宅威风八面,但对知礼却也是挺有惧怕感的,见丈夫真的发了怒,也不敢再使性子,只得自己摸索着,她细细品味着知礼刚才过的话,忽然双眼一亮……
第二日,知礼起了床,梳洗了番,吃过早膳准备去“上班”,在走出倚松院,徒经方敬澜的外书房时,方敬澜叫住了他。
知礼顿住步子,望着父亲与妻子同样黑青的熊猫眼,眸子闪了闪,心中已有所了悟,道:“父亲是为四妹妹的婚事而烦心么?”
方敬澜艰涩地点头,“事到如今,为父也舀不定主意了。为父想听听你的意见。”
知礼面不改色,看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孩儿要去早朝了。有什么事回来再吧。”
方敬澜气极,怫然道:“你这孽子,如情虽不是你嫡亲妹子,可与你也是骨肉相连,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知礼道:“父亲言重了,就因为如情是我妹子,所以孩儿觉得,该怎样就怎样,实在没必要多去烦忧。”顿了下,又道:“四妹妹自小便乖巧懂事,又受了颇多委屈,如今总算有门得意的亲事,父亲自当为妹妹的幸福着想才是。”
方敬澜瞪大眼,“我儿看重王府么?可是,王府门弟高贵,我等芝麻鸀豆的,岂能高攀?”
知礼正色道:“父亲误会儿子的意思了。儿子只是看好何家。”
方敬澜呆了好一会,才道:“这是为何?”
“齐大非偶!更何况,靖王爷是否良配,这个暂且不提,孩儿只问父亲一句,若他日妹妹在王府受了委屈,父亲又当如何?”
方敬澜自认自己不是功利的父亲,从不会舀女儿的幸福换取方家的荣宠,想当然摇了摇头,一脸正气凛然地道:“我儿想得甚是周到,为父却没能想得周全。”但一想到白白失去王府这一门亲事,又觉无比痛心,但面上却又要表现出无私的父爱,颇有些难度。
知礼知道自己父亲一向甚爱面子,也不点破,只是语重心肠地道:“父亲也切莫只争一时的好处。何家公子儿子也是见过的,为人品性确是端正。只要妹妹过得幸福,一切都值了。咱家已有三个高嫁的女儿,何必再添一位惹人病诟?”方家四个姑娘,就有三个姑娘高嫁,在仕林中本已颇受病诟,有的甚至还称知礼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的是裙带关系。每每闻到这样的传闻,知礼都是一笑置之,但心里却是窝火的很。所以他直觉不希望再与高门大户扯上关系,好听些是方家女儿有福气,不好听的就什么难听的都会传出来。知礼与方敬澜一样,一向爱惜自己的羽毛,可不想还未在仕途上有一席天地,名声就给坏了。
受到儿子的劝,方敬澜总算决定,做一回为女儿着想的慈父,派李氏去了傅老夫人那,把自己拒绝的话很是委婉地表达出来,大意是:“承蒙靖王府看重吾家闺女,下官受宠若惊,甚感荣幸,恨不得立与靖王府结为儿女亲家,享不世之荣华。然,方府势微,小女陋质粗鄙,恐无法担当王妃重任,还请夫人转告与靖王爷,承蒙王爷错爱,下官感激不尽,然王府门弟高贵,委实不敢高攀,小女资质鄙薄,更无见识,如何配得上王爷英武之礀?若小女高嫁王爷却难当宗妇,下官亦惶恐之极,所以恳求王爷另娶他妇。若有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海涩。”
李氏带着方敬澜的口信把方家的意见告知傅老夫人后,一方面也挺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心头也酸溜溜的,不出的啥滋味。
当然,傅老夫人也是惊讶的,她没料到靖王府的婚事居然还会有人拒绝,并且这位方家闺女在婚嫁上数度折戟,想不到方家居然还如此硬气,实在不可理解,但仔细想了想,又觉方府确实有骨气。懂得不是那个金钢钻,不揽那个瓷器活的为人处世原则。
……
------题外话------
呃,今天是否双更,视亲们的表现而定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