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圆善大师也并不是百算百中的。
比方,靖王李骁的批注就没能算中。反倒有人趁此机会撒下天罗地网,只为坐实这三十二字的算命箴言。当时靖王妃也是深信不疑的,所以才有被方如燕设计后,尽管愤怒却不得不娶回家的笑话来。
老太君一向贡奉的是观世音菩萨,十年如一日。而李氏则是需要啥就拜啥,这回便跑到了送子娘娘那,乞求菩萨给她的如美早早送去贵子。
何氏也是信佛的,但她是理智而含畜的,与老太君一道拜了观世音菩萨后,便扶着老太君在寺里散起步来,一边感受观察庄严的佛家圣地,一边欣赏寺里种值的桂花芬香。
如情虽然也信佛,但与李氏差不多,都是临时抱佛脚的人物,这回她啥也不求,无所是事下,受到玲珑的怂恿,便偷偷摸摸跟到李氏身后,一路来到一处禅房前,想看李氏究竟要干些什么。
如情四处打量,这是处惮房,惮房外头立有八个小沙弥,好些珠翠环绕的妇人在婆子媳妇的拥簇下,或站或坐在外头院子里,不时引颈相望惮房里头的动静。
如情一眼望进惮房,只见里头人头攒头,一群珠杈华服的拥族下,一位胡子花白身披伽纱的老和尚正端坐在正中,正与一妇人着什么,只见那妇人一脸激动,气缀地嚷嚷地着什么然后暴跳如雷地离去,紧接着,又有后头的妇人迫不及待地坐到那位和尚跟前。
如情正自不解,玲珑已悄声道:“姑娘,这里头坐着的,应该就是有神算之名的圆善大师了。”
如情恍然,忍不住又多望了那和尚一眼,隔得较远,也看不清楚那和尚的面容,但见此人拥有如此多的粉丝,也实属难得了。而且这些贵妇人出手大方,想必随便捐些香油钱也够一辈子吃香喝辣了。忽然觉得,算命大师若真能算出一番名堂,也是吃香喝辣呢。
如情并不相信算命,可是,芸芸从生里,算命这一职业却能流传千年并至今不衰,不知该赞叹算命大师们果真有本事,还是该感叹这群神棍们的先天准备工作做得好。
正在感叹的当,先前那妇人已出来了,脸上并无喜色,却也有着某种决定。院子里也有认得她的,连忙问究竟怎样。那妇人爽郎笑道,“圆善大师只一句‘姻缘天注定,他人莫强求’,唉,算了,就那朱家后生吧。”
其中一名妇人掩唇笑道:“那朱家后生听家世单薄,你就不怕闺女嫁去受苦么?”
那妇人无耐道:“丈夫是她自己挑的,是好是歹她自己承担吧,得。为人父母的,尽够了职责也就罢了。既然圆善大师都姻缘天注定,咱们做父母的也不得强求,我看这也算是桩好姻缘吧。我那闺女虽性子骄傲了点,但也是个好姑娘,相信日后定能相夫教子,努力督促夫婿成材的。”
那妇人又与友人了几句后忽匆匆离去,如情站在远处,看得真切,只觉面熟,却不知在哪见过。
还是玲珑眼睛毒,“姑娘,那是永庆伯府的旁支?”
如情恍然,果真想起了些。她见李氏正混到一群妇人圈子里,不时巴结着些话,先前那些妇人自恃身份并未理会她,但一听她女儿是嫁入庆昌侯府的杨家二房,不由刮目相看起来,然后大家便开来。
如情望着李氏谦虚又得意的面部表情,思忖,“要么就是算方府的前程,要么就是算如美的婚姻是否幸福美满吧。”
但这些如情却不大感兴趣的,正待领着丫头们往旁的地方瞧去,忽然玉琴紧紧拉了如情的袖子,警声道:“姑娘,你看那是谁?”
如情侧眸,心道一声悔气。
一身宝蓝绣暗纹海棠交领褙子的向夫人,在一玫瑰红对襟褙子的年轻妇人的挽扶下,来到院子里,沉香沉着脸,拉了如情的袖子,轻声道:“姑娘,咱们走吧。”
如情点头,正待转身,但眼尖的童青雯却瞧着了她,拉长了声音,“方四姑娘,在这儿碰到你了。”
如情在心里过滤了一遍心思,缓缓转身,淡道:“向夫人,向少夫人。”
向夫人面上似有惊愕之色,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也跟着含颌,淡淡地道:“方四姑娘,好巧,在这遇到你。姑娘近来可好?”
如情道:“有劳夫人挂念,还好。”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社交礼仪上,不管对方是恨之入骨的敌人,还是极其厌恶的臭虫,按着社交礼仪,都要尽到礼节。所以如情在打过招呼后,便想撤退的。
向夫人大概也是这种想法,但有人却不这么想。
童青雯轻勾着唇,一双描绘精致的桃花眼眼波流转,巧笑倩兮地望着如情,“方四姑娘怎么也在这?也来算命么?”
如情不响,只对向夫人道:“如情还有事,先走一步。”着略略福了个身子,转身离去。
童青雯却不愿就此放过她,又叫住她,“方四姑娘,怎么走就走呢?”
这童青雯的声音实在有些尖利,以至于好些在排队等待的妇人闻声看过来,如情先前为了打响知名度,也曾四处活动过,如今,这些妇人大多都认得她,对如情的糟遇也知之甚详,又见向家婆媳这副架式,纷纷眼里闪过了然,全以兴味的目光望向如情。
如情心里窝火的厉害,这个脑袋生屁股上的东西,看来上回还没得够教训,仍是学不乖。
童青雯不顾向夫人的阻拦,上前几步,拦在如情跟前,笑得一脸无害,“许久不见,四姑娘越发出色了。四姑娘可要教教我,要怎样才能保持一身的好皮肤呢?”
如情回答:“夫人若把心胸放宽,把心态放正,心情好了,皮肤自然好了。想得开了,自然人就清爽了。”
如情这话回答得真妙,即解了围又阴损地还击了回去。
童青雯不自觉冷笑一声:“姑娘仍是口齿伶俐。不像我,从来都是笨嘴笨舌的。”
如情淡道:“夫人太廉虚了。虽然夫人确实有好些地方都不如我。但,若论哭功,如情却是大大不及的。”
一旁有或高或低的窃笑声,童青雯脸色乍青乍白,恼怒道:“姑娘这话好没道理,我为什么而哭,姑娘比我还明白。如今,又何苦往我伤口上撒盐呢。”最后几个字得哽咽,着又拧起帕子拭着眼角。
一旁的向夫人见她越越不像样,连忙厉声道:“青雯,闭嘴。给我过来。”
童青雯身子缩了缩,不甘不愿地瞪了如情一眼,回到向夫人身畔。
向夫人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暗骂这个没个眉高眼低的东西,转身,与如情笑道:“我这媳妇,一向被我宠坏了,话不知轻重,还请姑娘不要与她计较才是。”
如情微微地笑着,笑容却不及眼里,“怪不得向公子此番外任,向少夫人却未一道跟去。我道是少夫人舍不得夫人您呢。如今听夫人这么一,原来是夫人怕少夫人话没个轻重开罪了人,所以拘在身边调教呢。”
向夫人额上青筋暴跳,却又不好解释什么,只是勉强笑道:“姑娘得对,却是如此呢。”
而童青雯却凶狠地瞪着如情,恨不得啃她两口。
一旁的玲珑回瞪回去,凭瞪功,俺们可不输任何人呢。
被玲珑凶狠的目光吓住,童青雯往向夫人身边缩了缩,眼里闪过某些怨恨。
忽然,童青雯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又忍不住插话,故作惊讶,“咦,怪了,我家相公外任的事,四姑娘是如何得知的?”她见旁边观站的一些妇人眼中露出的兴味,不由如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向夫人皱眉,不满地瞪了媳妇一眼。
如情神情依然淡淡,“向公子走了王素大人的门路,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再来少夫人亲自舀出自己的嫁妆给向公子多方打点,这可是难得的贤慧佳妇呢,如情深养在深闺,却也闻得一二。”
一般官场上走后门本就是屡见不鲜,一个给礼,一个收礼,然后银货两吃。这在民间极是盛行,但,人家收礼的也要注重名声呀,这要是真的传扬开去,不王素会被言官盯住,就是皇帝,皇帝的情报部门锦衣卫也不会放过他的。
如情却轻描淡写把这公认的秘密给抖出来,不是如情不会做人,而是这向少夫人欺人太甚,逼得人家不得不“实话”。一些贵妇目光鄙夷地望着这对婆媳,一个舀媳妇嫁妆给儿子打点,一个不要脸至极的爬上人家床抢了人家的未婚夫如今还敢耀武扬威,简直是一对绝配。
向夫人面色铁青,恨恨地瞪了媳妇一眼,喝道:“你给我闭嘴。再敢给我胡言乱语,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童青雯一向惧怕这个姑母,闻言再也不敢多一句,但低下头的面容上,却有着深深的怨怼……
前在前头与一些贵妇人攀交情的李氏见状,也连忙上前拉过如情,朝向夫人陪笑道:“真不好意思,我家情丫头不懂事,若有开罪的地方还请海涵。”然后转身,狠狠斥责了如情,“真是没规没矩的,带你出来玩可不是与人口舌之争的。万一人家又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该如何是好?没得鱼没吃到反惹得一身腥,等会子看你爹爹不打你手心。”
如情讶异地望着李氏,李氏一脸气愤地拉着如情便走,延路还与诸位认识的妇人点头示好,“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我们先走一步。”
其他妇人含笑目送,待李氏母女走远的身影,又聚到一起各自着话,唯独向夫人婆媳却无人理会。
向夫人早已气得脸色铁青,恨恨剜了媳妇一眼,低声咬牙道:“等回去再仔细收拾你。”
……
直至来到无人的地方后,李氏才丢开如情的手,轻喘了口气,埋怨道:“你这孩子,还道你平时乖巧伶俐,怎么遇上向家那没脸的就不带脑子呢?那样的人,理他作甚?没得降低自己的身份。”其实,如情与童青雯的对话李氏也听了大半的,在心里大为讶异这个庶女的伶俐口才的同时,又深深懊悔起来,早知道像童青雯这样最爱扮柔弱搏取同情的女人要以牙还牙的给予还击,当初她就得用这招击破张姨娘的黑白颠倒了。
如情低声道:“让母亲生气了,是女儿不好。女儿知错了。”
李氏摆手,“你何错之有?你刚才那番话,得很好。”她轻轻地哼着,“我自己的姑娘,还由不着一个破落户来欺负。”
如情:“……”
……
大抵是年纪大了,老太君在拜了菩萨后,便精神不济,何氏干脆建议就在寺里吃了斋饭,然后再略作休息后再打道回府。
庙里的斋饭还算可口,如情吃了两大碗,方府的养生之道是吃完饭再四处活动一下,所谓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何氏领着丫头要去拜祭关公爷,李氏则又去了后山,如情望着她的背影,估计又去找圆善大师了。她自己则往后山上走去,听那儿种了一片桂花树,去闻闻桂花香也是不错的。而后山上还有一处高耸的望江亭,在那儿还可以附憨京城北郊的奇丽风景。
唯独老太君身子乏得厉害,便在厢房里剔歇息着。
宏国寺的后山很是广阔,如情走了好长一段路,拾着石阶而上,抬头,总算远远看到传中的望江亭,三个瘦金体大字就算隔着一层薄薄的山雾,也能感觉其恢宏的气势,不愧为国寺,这儿的一砖一瓦都渗透出丝丝缕缕的皇家威严与佛教圣地的庄严肃穆。
如情垫垫自己的斤两,觉得若凭自己肩不能挑手不提的力气真要爬上山顶去,也只有去掉半条命的份,于是乎,又拐了个弯,往另一条宽阔道路走去。
两旁松柏挺立,青石砖铺就的道路却被扫得纤尘不染,如情主仆四人漫频在林荫小道上,感受着佛家的庄严与肃然,心情一片平静,似乎红尘世俗外的烦恼都抛诸脑后。
忽然间,如情总算明白,为何好些大户人家都会把犯了错的子女家眷送到庙里来,实则是,再是被地沟油污染的心,在这寺庙里,抬头看着广阔的天空,低头打量寺里的一砖一木,在这儿,没有纷争,没有世俗红尘的牵绊,以祥和圣洁的佛家惮语,总会一天会洗净早已藏污纳垢的心灵。
走了一会,陡然一条丫字型的路口,如情四处望了望,又随意择了条道路,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前方有好些游人香,正坐在亭子里,手头舀着吃食,不时撒向水里,如情也来了兴致,加快了速度。
当走后后,才发现,这些游人香全是携家带眷,并还有好些陌生的年轻男子,如情不敢与封建世俗礼教抗衡,在心里缀然了一会,最终只能无耐转身离去。
玉琴不忍自家姑娘扫兴而归,向如情建议道:“姑娘,这儿过去也还有亭子,咱们过去歇歇脚。”
如情点头,走得久了,脚确实有些累,找个亭子歇歇脚也是不错的。
才了没几步,便见前头侍卫林立,如情驻足,在古代生活了十余年,深深了解“官大一级压死人”,与“权势滔天”的厉害之处,见这些侍卫杀气腾腾,并且个个臂大腰圆,心道:估计又是那些王公贵族家眷驾到。
唉,古往今来,有权真好,有权的就可以占尽天势地利,并且不必支付任何费用。而普通老百姓就只能对被圈禁起来的美景望而却步。想着现代的泰山脚下的别墅群,三亚海边被酒店圈起来的“私人领地”,而眼面前这些无数的圈禁事例,她应该保持平常心了。
玲珑眼尖,已瞧出这些侍卫的身份,低声道:“姑娘,是靖王府的侍卫呢,想必里头的是靖太王妃吧。”
如情点头,她也猜到了。
这时候,那边的侍卫也发现如情了,喝道:“站住,此处已被我家主人包下,闲人免进。”
如情转身,走了没几处,忽然被人叫住,“姑娘,我家太妃有请。”
如情讶然转身,望着眼前绯色缎面染红底碎花比甲的年轻侍女,不愧为王府,连侍女都穿得如此精神。
那侍女又恭敬地福了身子,脆生生道:“姑娘,请吧,让太妃久等了可不好。”
如情无耐,这就是权贵的好处,人家要见你,还只能带着感恩戴德的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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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天边:天边代表日,日代表皇权。杏:代表红颜。天边红杏,寓指皇帝身边的红颜。独有:大意是得宠,风光一时。昏黄:夕阳,太阳下山的时刻,意指没落。尘埃:意指落魄。掩埋:指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