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除夕夜之后,骆阳煦的身子每况愈下。
骆家上下被一种无声无形的哀落笼罩。
“今日不喝药。”
骆阳煦笑望着端药进来的苏葵,说道。
“不行。”苏葵将药放到他床头的矮几上,没商量的地道。
丫鬟行了进来,先是对着骆阳煦一行礼,后便跪坐在床下的蓝底儿暗红团花厚毯上,将药碗端了过来。
骆阳煦对那丫鬟摆了摆手,“我不喝。”
丫鬟求救一般地看向苏葵。
“不喝药怎么行,这药每天一服,断不可停。”苏葵皱眉看向他,“必须喝。”
骆阳煦望着她,好大一会儿才道:“我可以喝,但你需答应我两个条件。”
这人,喝药还讲起条件来了!
苏葵瞪他一眼,很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爱喝不喝,关我屁事!
可她心知如今骆阳煦的身子经不起半分玩笑……
想着,她心中便徒然地一紧。
“你先喝药,喝完再说。”
“不行,你先答应。”
苏葵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我答应总可以了吧。”
“那你还站着做什么?”
苏葵一愣,不解地看向倚在床头的骆阳煦。
骆阳煦扬唇一笑,“第一件事就是喂我喝药,来——”
他拍了拍床沿的位置。
苏葵翻了个白眼,只得从那丫鬟手中接过药碗。
小丫鬟起身一礼,便退至了屏风外。
苏葵拿调羹在碗中搅了一搅。便是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她下意识地一皱眉。
在巫谷那三年里,她可真是喝药喝的怕了,现在一闻到药味儿简直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将勺送到骆阳煦嘴边,却见他没有张嘴的意思,就静静地盯着她看,眼里含着一成不变的浅笑。
“大少爷,喝药了。”
苏葵拉长了腔调道。
骆阳煦适才配合地张了嘴。任由苏葵一勺一勺地将药喂完。
苏葵忙端起手肘小案边半温的茶水,送到他嘴边。
“快簌一簌口。”
骆阳煦摇摇头。
“不苦?”苏葵皱着一张脸问道,那苦不堪言的味道,她可清楚着呢。
“你喂的药怎么会苦。”
..............
女子身披玄色连帽斗篷,手中提着一盏六角萤灯,橙红色的灯光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曳着。
她举目望去,借着月色可看见这山中种有不尽相同的花树。修筑的平整的甬道相接,多处设有凉亭,景观石灯沿路而修。
“可真是财大气粗……”
苏葵咕哝了一句。
连一座山也能纳入自家庭院供以玩赏,她想除了骆家之外,应当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月光并着灯火将四周照的明亮,她吹熄了手中的灯,朝着不远处的一座亭阁行去。
近了才发现。这亭阁是被一条蜿蜒的溪流环绕在中间,溪水极浅却绵延不绝,通往亭阶的路,由三块凹凸的黑石落于溪水中,供人踩踏进亭。
“怎现在才过来。”
亭中有人轻声问道,声音似同溪流之音混为了一体,清响悦耳。
苏葵看他一眼,踩着黑石进了亭中,方埋怨道:“你只说来后山赏梨花,可这后山这样大。我足足找了半个时辰才寻到这里来。”
骆阳煦轻笑了两声,“那是你笨,这后山虽大,但只有此处有梨林,现下梨花开的这样好,站在远处一眼不瞧见了么?”
苏葵刚想还嘴,却见他连件氅衣都没穿,一身锦袍显得格外单薄。她即刻皱了眉道:“你怎衣服也不知披一件?等明日见了太阳咱们再来赏这梨花也不迟,夜里风大,还是回去吧。”
骆阳煦正煮着酒,闻言抬头看她。“人家都说梅花雪,梨花月,赏梨花,自然要在月下看才更好。”
苏葵刚想再劝,却听他抢在前头说道:“我今日觉着还好,不必担心,喝杯酒身子自然就暖了,快坐。”
苏葵闻言看向他,微微一诧。
骆阳煦的精神竟是许久未见过的好,脸色康润,除却脸颊稍显清瘦,看来是完全不像一个重病缠身之人。
苏葵却高兴不起来,心底一股惧意油然而生。
她不傻,她知道容面焕发不该是一个重病之人该有的正常模样……
“骆阳煦,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这可是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情,我好歹还是个病者,你这么堂而皇之的变卦食言可不厚道。”说着,他指了指身侧的位置,道:“快坐,赏花吃酒,可是人生一大乐事,活着,便要及时行乐。”
苏葵近乎僵硬地坐了下来。
骆阳煦斟满了两杯酒。
“这是梨花酿。”
苏葵闻言将酒盏捧起,轻尝了一口。
入口芬香清淡,入嗓甘醇微辣,入腑则荡出了一股暖暖的热,传至四肢。
“岁月催人老,不改梨花期。”
骆阳煦一饮而尽,单手搭在身后的亭栏上,含笑望着环亭梨花。
一簇簇雪白的梨花挂在枝头,如团团云絮,在月色下泄着如玉的色彩,花枝随风轻动,被吹落的梨花瓣打着旋儿落入溪中,随溪水流动,洁白的花瓣闪着淡芒,如不慎掉入溪水中的星子。
磬香随风飘入亭中,跟梨花酿的香味相接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