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抱歉万分地说道:“学生陈凯之,罪该万死。”
有错要认,在来之前,陈凯之就想清楚了一切后果,所谓谋定而后动,与其百般抵赖,说自己不过是在练箭,不如索性大方认罪。
杨业已缓过神来。
事实上,这些随来的掌院和博士们,从先前的担心,再到后来的惊骇、不可置信,渐渐的重新打量起陈凯之来,这个家伙……竟还是全才。
真是不可小看啊。
可对于学里的学官以及师长们来说,此事算是极为恶劣的,若是不予以惩治,且不说其他人效仿,这陈凯之若是再造次,这还了得?这一次已经让人操碎心了,再有下次,稍有闪失,这是要人命的事啊。
所以杨业终究还是满腔的震惊化作了震怒,双眸一转,冷瞪着陈凯之,口气凌厉:“你既知罪,那么就该学规处置!”
陈凯之颌首点头,完全是心服口服的姿态。
“是,学生甘愿受罚。”
见陈凯之俯首帖耳的样子,反而让杨业脸色终是缓了下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只是……现在倒是令杨业犯难了。
怎么处置呢?重了,这不是他的本意,陈凯之毕竟是入了天人榜的啊,是学宫的颜面,何况认罪态度也是极好。
可轻了,又不能做到震慑的效果。
想了一下,他便朝远处的刘梦远招了招手。
刘梦远苦笑摇头,他怎么会不明白,杨大人这是想将这皮球踢到自己的脚下?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上前几步,朝杨业行了个礼。
杨业背着手,眉头深锁着,略微不悦地开口:“刘掌院如何看?陈凯之太放肆了,幸好没有闹出严重的后果,否则便是悔之不及。事已至此,若是不予以严惩,如何以儆效尤,学规森严,刘掌院意下如何呢?”
刘梦远也是踟蹰,难下决断,他看了陈凯之一眼,正待开口想模棱两可地说点什么。
这时,却有书吏连滚带爬而来。
这一次,竟是比方才想杨业报备这事的那个冒失的书吏更加狼狈,还真就是爬滚着来的,或许是这书吏来时走得太急了,崴了脚,所以一瘸一拐,手脚并用,可是他的速度却是极快,似乎是一丁点都不敢停留,几乎撞开了这乌压压的人群,很不客气地将一个博士撞翻在地。
这博士觉得斯文受辱,顿时恼火,正要呵斥,可这书吏却不管这么多,而是疯了一般继续将身前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推开。
他喘气如风箱一般,上气不接下气地吼:“大人……大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终究是移到了这个书吏身上。
杨业的脸色,瞬间已是没有血色了,格外苍白如纸。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啊!
这学里,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一个书吏这样跌跌撞撞,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从今日陈凯之滋事,再到这个书吏这般莽撞的样子,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吗?
学宫是什么地方,是大陈至高的学府,是大陈最顶尖的大儒和读书人聚集之所,他将一切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这不守规矩的书吏身上。
“来人,先将这个不守规矩的人,拉下去,痛打三十杖!”
书吏身躯一震,可面上却还不见害怕,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几个杂役想要将他拿住,他却是毫不犹豫地将人甩开,一下子扑倒在杨业的脚下,喘息连连,喉头滚了滚,方才艰难地道:“放……放榜了……又放榜了……”
杨业面若寒霜,一声怒喝:“你胡说什么,放什么榜?”
“天……人……榜……”
嗡嗡……
顿然间,杨业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惊呆住了。
天人阁又放榜了?
方才,他还满心思的想着处理陈凯之的问题。
可是现在……这些事,显然已是微乎其微,不值一提了。
天人榜……放榜了。
天……
杨业感觉到一阵眩晕。
这……怎么可能呢?
百年来,倒是有过几篇文章,放了几次榜。
可是……这才几天啊,陈凯之的文章,才刚刚上天人榜呢,转眼之间,又放榜了?
这一次,又是谁的文章……
杨业的身子在颤抖,手脚僵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像断了气,浑身上下萎靡的书吏。
不可能……
电光火石之间,杨业突然觉得自己是在梦中,脑子晕乎乎的,怎么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这绝不是现实。
一定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