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月初开始,泗水郡就没有下过一滴雨。
在往年的这个时节,早就进入雨季了,可是今年……
泗水的水位,降了一半有余。许多地方的土地,已经干涸的裂开了口子,好像婴儿张开的嘴巴一样。稻谷蔫了,让人看着发愁。许多地方,甚至开始求雨,但老天不开眼,没有用处。
好不容易等到了四月,终于开始低落零星的雨水了。
但收效甚微,根本无法解决燃眉之急。好在一连好几日,天都是阴沉着,让人又有了一些期盼。
萧何近来,却是春风得意。
去年,他和朋友在留恋奚馆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一个女子,名叫蛮蛮。
是古越人后裔,生就得一副江南女子的温婉秀丽。据说,这女子本是会稽人,父亲还是诸暨当地的官吏。因项籍在苎罗山袭击赢果姐弟的事情,蛮蛮的父亲受到牵连,被斩首弃市。满门被抄,蛮蛮从一个官小姐,一下子变成了囚徒,后又被卖入习惯,辗转来到了沛县。
说实话,蛮蛮生的并不是那种倾城倾国的姿容。
但秉承良好家教的她,精通乐律,能歌善舞,别有一番动人的气质。萧何已年过四十,早过了那种拈花惹草的年纪。平日里除了读书之外,又好上了音律。听蛮蛮抚琴一曲之后,竟生出了仰慕之心。后又从仰慕,变成了爱慕。瞒着家人,为蛮蛮赎了身子,安置在一处别庄。
他如今是沛县的县丞,大小公务悉出自于他。
只需要把蛮蛮的名字从奚馆中的奚娘清单中除掉就是,再做些手脚,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奚娘,跑来和县丞为难。至于李放,对公务基本上不闻不问,正琢磨着怎样钻营才能升官发财的事情。所以,萧何给蛮蛮一个身份,增加一个户籍,也就变得轻而易举,非常简单了。
天将黑,萧何处理完了最后一份公文。
别看陈涉在泗水郡和陈郡之交闹得轰轰烈烈,可实际上对于沛县而言,却显得有些遥远了。
萧何不看好陈涉!
只要这战火不烧至沛县,就算天塌下来,与他萧何有何干系?再说了,如果天真的塌下来,他萧何一个人也顶不住不是?该死的时候,自然要死。倒不如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朝廷发来的征发诏令,沛县需出再调拨三百人。
这让萧何非常为难,要知道该征发的,都已经征发走了。再要征发的话,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乡里乡亲,谁不知道谁啊。
萧何实在是不好下决定,但又不能不遵从诏令。咬着牙,又挤出了三百个名字,萧何摇头苦笑。这征发令要是下去的话,不晓得会有多少乡亲在背地里咒骂。可是,他也没有办法。
收拾好了名单,萧何看看外面的天色,从屋角抄起一柄竹簦走了出去。
看着天色,似乎要下雨。
正想着,好像是要应验萧何的猜想一样,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萧何在县衙门口,撑起竹簦。站在街上犹豫了一下,迈步向一条小巷走去。说实话,挺对不住家中的老妻。为自己生儿育女,操持了大半辈子不说,在自己受伤的时候,精心的照顾,做足了妻子的本份。
而自己呢……
可这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
萧何还是选择往蛮蛮的住所走去……
蛮蛮烧得一手好菜,喝点酒,谈谈乐律,唱唱诗词,人生若此,又有何求?
拐入小巷,萧何往里走。
眼见着过了前面的一道弯儿后,就到蛮蛮的住处了。可就在这时候,从一旁的巷子里突然窜出两道黑影,拦住了萧何的去路。萧何定睛看去,原来还是熟人。一个是夏侯婴,另一个则是陈贺。两人一前一后,挡住了萧何。萧何一见这个架势,不由得眉头一蹙,脸色阴沉。
“阿婴,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侯婴嬉皮笑脸道:“萧大哥勿怪,小弟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受了樊大哥的托付,请萧大哥去说说话。”
萧何说:“这么晚了,我累了。你回去告诉屠子,有什么事情,让他明天去县衙里说。”
“萧大哥,您可别这样啊……这不是让我和老陈为难嘛。再说了,你家不在这边,想必萧大哥是要去会那小佳人,连兄弟情分也不顾了吗?您也忒不小心了,既然把那小佳人赎了出来,怎地也要给她安排个好住处才是,这里可实在不怎样,而且还非常容易被大嫂发现啊。”
萧何一怔,蹙眉道:“阿婴,你在威胁我?”
“萧大哥误会了,你知道,我生平除了大哥之外,最佩服的人就是您了,怎敢威胁您呢?”
萧何顶讨厌夏侯婴这种嬉皮笑脸的模样。
活脱脱一个年轻时候的刘季,让人心生厌恶……
“我家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阿婴,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说着话,他就要绕过夏侯婴。但是夏侯婴横身一挪,又拦住了萧何的去路。这一下,可把萧何惹恼了。
“夏侯婴,你究竟要作甚?”
“呵呵,萧大哥,您别发火。只是想请你去屠子那里坐坐,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再说了,你现在就算是过去了,也见不到您那小佳人。倒不如随我一同去屠子家,然后再会佳人,说不得更有情趣。”
“夏侯,正经一点!”
陈贺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似乎有点看不惯夏侯婴的轻佻,蹙眉喝了一句,然后说:“萧大哥,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屠子哥也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您要是不去的话,我们回去也交不了差啊。”
“你们把蛮蛮如何了?”
“萧大哥放心,只是见蛮蛮小姐过的清苦,而且在城里着实容易被嫂子发现,所以下午时,蛊逢他们几个把蛮蛮小姐请到别处,也是为了蛮蛮小姐好,省的她整日里的提心吊胆不是?”
蛊逢,是沛县的一个地痞头子。
萧何闻听蛊逢的名字之后,心里一咯噔,沉声道:“是刘季回来了吧!”
夏侯婴陈贺两人一怔,相视一眼之后,却没有开口回答。
果然是那个家伙回来了!
萧何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前面带路吧。我跟你们一起去屠子那里,看看他刘季想要如何?”
“萧大哥请!”
陈贺侧身让开一条路,萧何点点头,也不理睬夏侯婴,径自在前面走。而夏侯婴呢,一脸的无所谓,和陈贺并肩一起,三人一千两后,拐过了几个弯儿,就看见樊哙家门前的槐树。
这槐树,可是有年月了……
萧何记得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听祖辈提起过。算起来,少说也有百来年了,繁茂的枝桠,如同一个大伞一样,遮掩着樊哙的房舍。昔日,樊哙的家不过是白茅屋,而今却已经是青瓦白墙,甚是气派。正中间一座正堂,两边各有两间厢房。一人多高的夯土墙围成院子,院门也没有关,远远的就可以闻到从院子里飘来的肉香。让人闻一下,就忍不住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