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二年时,大泽乡起义已落下帷幕,各路诸侯纷纷崛起。
楚攻楼仓,刘阚与项梁达成协定,让出楼仓,撤出泗水郡,开始了为时近半载的长征之路。
而几乎是在同时,已拿下了汉中的巴曼,在唐厉的建议下,焚毁了从内史郡通往汉中的栈道。一方面是为了断绝秦军攻打汉中的路途,另一方面也是向咸阳表示,巴蜀无意向咸阳发难。当时的关中,正处于兵力空虚之时,对于巴蜀的这种表示,咸阳自然也乐得不闻不问。
随着山东战事渐趋激烈,巴蜀一时间,已被人抛在了脑后。
秦二世四年七月,一支人马穿行于南山莽莽群山之中。南山,也就是后世的秦岭山脉,也是关中南面屏障。这支人马的人数并不算多,大约在三四千人左右。旌旗收拢,马裹蹄,口衔枚,静静的在一条长六百六十里的峡谷之中穿行。队伍行进,有条不紊,同时有鸦雀无声。
这座峡谷,在此之前,人迹皆无。
两山加峙,峭壁嶙峋……地面上,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有很多地方的灌木蒿草,几近人高。
一个身高近丈的青年,徒步而行。
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开山刀,刀光闪过,一片片蒿草灌木纷纷倒下。
在他身后,尚有百名魁梧壮硕的彪形大汉,一个个和青年一样,手持开山刀,从灌木乱石中,劈出了一条通路。
“信公子,军师说休息半个时辰,暂停前进!”
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急匆匆的从后面跑过来,压着嗓门,传达了命令。
青年举起他那把比其他人要大一号的开山刀,百名大汉,齐刷刷停了下来。他取下兜鏊,撤掉了脸上的黑色遮风面巾,吐了一口唾沫之后,瓮声瓮气道:“大家休息,半个时辰后继续。”
一百名彪形大汉,立刻躬身应命,席地而坐。
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来干粮和清水,默默的咀嚼起来。
而那青年,则将他那柄近六尺长短的开山刀收入黑色的蛇皮刀鞘之中,和前来送信的大汉,往回走。
中军之中,一个身材单薄瘦弱的男子,静静的站在一块巨石前。
一袭青灰色的长跑,头带黑冠。清秀的相貌,面皮白皙。颌下黑须随风而动,有儒雅之气。
一名亲兵举着火把在他身边,青年在巨石上铺开一副地图,正凝神查看。
“唐叔叔,这路也忒难走了!”
身高过丈的青年,走过来,瓮声瓮气的抱怨道:“这么走,得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信,怎么没力气了?”
“不是没力气,只是这路,真的太难走了。”
前去通报的壮汉也说:“军师,这路的确是不好走啊……根本就没路可走。我这一路已经小心的狠了,才三天的工夫,就损失了二百匹战马。这要是再走不出去,只怕士气都要被影响。”
军师闻听,笑了。
“这是大王的主意。”
他轻声道:“如果不是大王提起,我在汉中两年,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峡谷,可直通咸阳。”
壮汉也露出敬佩之色,“军师,别说您了,我自幼在汉中长大,也不知道有这么一条路。”
“可走着,很不得劲啊!”
青年抱怨着,但声音却低弱了很多。
军师道:“你要是有意见,自去向你二叔抱怨。”
青年一听这话,登时苦了脸,挠着头走到一边,吃东西去了。
这青年,正是刘信。
而那位军师,也就是刘阚当年留在巴蜀之地的唐厉。唐厉笑呵呵的看了一眼刘信,轻轻摇头。
“纪信,莫要着急!”
他轻声道:“根据早先所探知的消息,这子午谷,有六百六十里。咱们这三天,已经走了差不多五百多里地了,再有一天,最迟明日日落时分,就可以走出去了……出子午谷,就是霸上。”
纪信,是阆中人。
原本为秦枳兄弟效力,然则秦二世二年,巴曼联合严道原住巴人,一举拿下了汉中。秦家兄弟面对巴曼凶狠的攻击,全无半点办法。最后只得献关投降,不再做那无谓的抵抗了。
这纪信,就是当时的降将。
不过此人性情刚烈,极为忠义。
在刚投降的时候,数次要以死尽忠,却都未能得逞。最后,还是巴曼亲自出面,将其安抚招揽。
唐厉见其忠直,且粗通兵法,武勇过人,于是就要过来,在身边担任将领。
巴人之中,少有精于骑战者……
即便是精通,也没有使用的机会。纪信算得上是除蒙克之外,唯一知晓骑战之法的武将。
这对于唐厉而言,显然非常重要。
抬头看看天色,见皎月黯淡,星辰无踪。
不禁微微一蹙眉头,招手让刘信过来,“信,南山气象,变幻莫测。如今正是夏秋之交,就更加难预测。看这天气,明天很有可能会有小雨。你通知下去,带上雨具,并且加快行进速度。”
刘信,早已不是四年前,那个入蜀的懵懂少年。
已二十五的刘信,身高甚至超过了刘阚,不过相比刘阚和刘巨而言,却略显有一些瘦削。
少年时的圆脸,如今也变得椭长。
双眸狭长,高额阔口。亚赛似钢针一般的短髯,蟠曲虬结,透出成熟稳重之气。
他皱了皱眉,对唐厉说:“唐叔,不是我不愿意加快速度,实在是路太难走了……若是明日小雨,只怕要放缓速度。这三天来,孩儿们都很尽心,也都用了全力,怕是很难加快速度。”
唐厉笑了笑,“这我不管,总之明日日落之前,我要抵达谷口。
这样吧,若你做到了,我当向你二叔,为你请首功一件。等到了谷口,你可以好生的休整。”
说完,他手指地图上的一条线,“若我估计不差,你曼婶婶和蒙克少君已经通过陈仓小道了。
一旦你二叔发动攻击之后,咱们这支人马,必须要承担起牵制和突袭的作用,以方便你曼婶婶夺取武功县……信,知道咱们这一次的对手是什么人吗?是刘季,你不是最看他不起?”
刘信小时候,在沛县没少被刘邦那些手下的地痞们欺负。
闻听这话,他狭长双眸闪过一抹凶光,瓮声瓮气道:“唐叔放心,我保证咱们在日落前,抵达谷口。”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刘信率部继续前进,三千兵马趁着黯淡的月色,消失在狭长的山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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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胡亥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他,自登基之后很少处理政事。除了登基时的一次朝会之外,胡亥也仅仅是在处置他那些兄弟姐妹时露了一面。而后,李斯下天牢之后,胡亥派人过问了一次,就再也没有任何举措。大多数时候,他都沉浸在歌舞声色中。有的时候,甚至连续几日,酩酊大醉。
虽然才十七岁,却因为酒色,身体早已被淘空。
脸色苍白,有一点病态。胖乎乎的小脸,如今更胖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过,随着年纪的增大,胡亥也不似十二三岁时的那种懵懂。特别是在山东局势日益糜烂,武关告破之后,胡亥开始对他一直信任的赵高,产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警惕,和怀疑。
只是因为他并没有什么可用之人,而且咸阳宫中的警卫,大都是出自赵高的中车府。这使得嬴胡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惶恐,于是在三思过后,他临时做出了决定,由百里术出任卫尉,接掌禁卫之职。生于深宫之中的嬴胡亥,很难相信什么人,所以也只好信任身边的宦官。
出乎嬴胡亥的预料之外,当他任命百里术为卫尉的时候,赵高并没有太过抵触。
要么是赵高和百里术狼狈为奸,谁接掌卫尉,都无所谓;要么就是赵高现在,无暇过问。
嬴胡亥选择了第二个可能。
因为他知道,赵高和百里术之间,似乎颇有间隙。
这天晚上,胡亥极为罕见的,没有观赏歌舞,而是移驾兴乐宫中,翻阅过往的典籍和奏章。
“百里,你觉得北广武君这个人,如何?”
他突然询问道。
百里术说:“北广武君嘛……这个人是个忠臣,只是性情耿直了些,不懂得什么变通之道。”
嬴胡亥问道:“那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忠于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