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到了西跨院,童氏的大丫头青屏已迎了出来,笑着道:“我们夫人就知道姑娘一准儿会过来,已叫奴婢收拾了几样姑娘惯好吃的点心候着呢。姑娘快请进屋吧,这天儿虽说出着太阳,但风也不小,姑娘身子才刚见好,可别再着了寒气。”
这侯府就这么大点,府中来了什么人,片刻就能传过来,慧安闻言一笑,忙点头道:“还是青屏姐姐疼我。”
小丫头笑着打了帘子,慧安进了屋童氏已迎了出来,拉住她的手摸了摸,感觉暖和和的这才道:“今儿瞧着气色倒还好。”
慧安脱去湘妃色狐狸毛大斗篷交由青屏挂在了红木雕花的藤衣架子上,便和方嬷嬷一道儿进了屋,坐在梨花木八角雕牡丹浮纹的暖炕上说起话来。童氏又关切地询问了方嬷嬷,诸如慧安可曾用了药,晚上睡的可还安生,夜里是否盗汗这般琐碎问题,由不得又叮嘱了慧安半响,这才道。
“你来只怕是为了那位韦夫人的事儿吧?”
慧安闻言一笑,道:“怎么舅母也知道她?”
童氏不由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韦夫人也算是近来京城的风云人物了,舅母虽说刚到京城,但这两天倒也有几位夫人前来拜访,也听她们提起过这个韦夫人。昨日你舅舅也曾提起,说那日宫中游园你那无良父亲还曾做了一首咏梅的诗,引得几个酸腐文臣连连称赞,当时他就瞧见那韦氏远远的打量你父亲,后来还听到她和人打听侯府的事。将才一听这位韦夫人来访,我便想着不定你就要过来。”
不想韦圆竟是在游园时瞧上了孙熙祥,慧安挑了挑眉,笑道:“还是舅母懂安娘的心。”
方嬷嬷也笑,道:“舅夫人瞧着这事能不能成?”
童氏听罢冷哼一声,这才道:“有什么不成的?!他孙熙祥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叫凤阳侯府替他养一辈子的小妾孩子不成?好好的侯府都叫一个姓孙的更弄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这事才是一劳永逸,要是成了这府中才能真的一下子清净下来,便是不成也得想法子促成了。”
童氏言罢安抚得瞧向慧安,道:“难为你这孩子,摊上这么个良心都叫狗叼了的父亲。此事我和你舅舅商量了会找孙熙祥谈,你就不要再管了,省的被非议。”
慧安闻言放下心来,但却也有些不好意思,此事由舅舅和舅母做主只怕也会给他们带来非议,舅舅和舅母一到京城还没歇上口气就为了她的事忙上忙下,慧安心中也确实不安。
但客套的话她也是说不出来的,只觉心中暖洋洋的,便眼眶微红着靠在童氏的手臂上蹭了两下,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暖香,软软的叫了声:“舅母。”
童氏瞧她这般倒是一阵心疼,她只生了四个儿子,一直想要个闺女,可惜生沈么童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如今她已过四十,孩子们也都大了,到底都是男娃虽说个个孝顺,但却不贴心,瞧见慧安后真就将她当成了闺女看待。如今见她拱着小脑袋在自己肩窝处蹭来蹭去,满脸依赖,童氏只觉一颗心都化了,一脸笑意的抬手摸了摸慧安的头发,道。
“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卖乖……”
两人正说这话,冬儿进来笑着道:“姑娘,春韵院那边闹起来了。”
慧安闻言眼睛一亮,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道:“快说说。”
冬儿便道:“珂姨娘和二姑娘听说韦夫人找上门来,还去了书房找老爷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珂姨娘身上的伤还没好,竟等不得叫聘菊和杜嬷嬷抬着,带着二姑娘当即就去了春韵院,到了书房刚巧瞧见……那韦夫人和老爷在拉扯,珂姨娘当即脸都绿了,二姑娘骂那韦夫人是个不要脸的,接着书房便乱了起来,打成了一片,笔洗砚台的都碎了一地,鸡飞狗跳的。闹的满府的下人们都探头探脑过去瞧热闹了,姑娘是没瞧见,老爷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慧安闻言哈哈大笑,童氏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这才道:“如今那边还闹着呢?却不知谁胜谁负?”
冬儿便道:“先开始秋兰院的奴才主子一哄而上,韦夫人倒是被扯乱了头发,可那韦夫人是个了得的,她那丫头似也学过些粗浅功夫,再加上珂姨娘腿脚不便,二姑娘又是个外强中干的,没一会子就给打的花了脸,珂姨娘那伤口也裂了,连腿上的夹板都被人踢飞了。那韦夫人可真是个利索人,在咱府里打了人,竟也没觉着不好意思,当即收拾了仪容大摇大摆就走了,临了还跟老爷说下回再来拜访。”
慧安禁不住再次扬声而笑,她先只是想着叫杜美珂知道这事,不定她到春韵院去吵上一架,也叫下人们都知道下这事,回头指不定传出府去,对她促成此事却也有利。没想到这得到的效果竟然比她想的要好的多,竟然还动上了手,可见这女人为了男人可真是什么脸面都放得下。
要说这韦圆也太过生猛,听冬儿那意思竟是想对孙熙祥霸王硬上弓不成?杜美珂想做孙熙祥的正室夫人十多年了,虽她的梦早已破灭,但如今韦圆的出现只怕也是万难接受的,瞧见她和孙熙祥撕扯能不发疯才叫怪呢。
打的好啊,这一架只怕不出明儿凤阳侯府就能再次成了人家茶后饭余的笑料了。这韦圆可不是孙熙祥平日里玩弄的后院丫头,牵扯不清之后还怕这好事不成吗?
“什么事这么高兴,妹妹快说说也叫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屋中正笑声不断,便听院中传来一声清亮的男声,接着沈童便大步行了进来,上前给童氏行了礼。
童氏瞧他一身武士服,风尘仆仆,腰间还别着马鞭,脸被风吹的通红,显是刚从外头回来,便吩咐青屏给他端腕热汤来。
“你这是从什么地方野回来,瞧这一身脏的!整日都跟个皮猴一样,都多大的人了!”童氏颇有些嗔恼的道。
沈童两口灌下热汤,被母亲责不由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瞧了慧安一眼,这才笑道:“娘,妹妹在呢,你给儿留点脸面吧。”
童氏闻言便笑:“你还知道要脸面,还知道会被妹妹笑话啊。”
沈童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这才道:“儿这都是有正事,昨儿东征军大队归京了,我这不是去军营了嘛。”
慧安又陪着说笑了几句,这才起身,童氏担忧她身体还未恢复全,便也不多留,叫沈童将人送出屋。慧安和沈童说着话,刚出了院子便见沈峰大步从外头进来,少不得又见了礼,说了两句话这才回了榕梨院。
沈峰进了屋一口茶没喝便瞧向沈童,道:“昨儿你娘跟你说的事你可想好了?”
沈童闻言面色一红,嘿嘿而笑,道:“什么事啊?”
沈峰当即便沉了脸,一挥手丫头们便都退了下去,他这才怒目瞪着儿子,喝道:“你他娘的少跟老子装糊涂,就是你妹妹的事!你今儿就给老子表个态度。”
沈童闻言舔了舔唇,这才呵呵笑道:“爹,这事吧……”
沈峰见他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一点不朗利,不由就来气,砰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道:“怎么,安娘给你当媳妇还亏了你小子不成?老子还怕委屈了安娘呢。”
童氏闻言由不得瞪了沈峰一眼,这才瞧向沈童道:“愿意不愿意你就支个声,你若不愿意便罢了,强拧的瓜不甜,我和你爹也怕委屈了你们。若是你瞧着满意,就跟娘说,娘也好去试探下你妹妹的意思。”
沈童闻言,这才道:“倒不是不愿意,妹妹……什么都好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就是……”
沈峰方才瞧见慧安和二儿子站在屋檐下就觉着那情景真是怎么瞧怎么顺眼,如今听沈童说愿意登时便一拍手打断他的话,哈哈一笑满脸慈爱的道:“愿意就成,只是什么只是。老子就说嘛,安娘啥都好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先下去吧,老子跟你娘有话说。”
他见沈童行礼出去,便又瞧向童氏,道:“父亲和清姐儿就留下这一点骨血,安娘的事你多上点心,也得瞧瞧那孩子的意思,她要是瞧不上老二,老三老四也成,要是都瞧不上那咱就再慢慢寻,京城没好的,就往外头找。”
童氏闻言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了,她虽心中也疼爱慧安,但到底儿子是自己亲生亲养的,如今被沈峰说的好像她的儿子全都是不值钱的,只慧安金贵,自己的宝贝儿子上赶着白送还被人嫌弃,童氏岂会高兴,当即就沉了脸,道。
“安娘是个叫人心疼的,我也不是那没良心的,自知道待她好。只你以后好好和儿子说话,有什么也听孩子把话说完。只你对安娘的态度但凡有半分用在孩子们身上,他们也不会见了你连句利索话都说不全。”
沈峰也不知自己这婆娘突然发什么脾气,闻言也就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倒也不甚在意。
慧安回到榕梨院没一会儿春儿便道前院门房来传,说是沙家两兄妹前来拜访,慧安忙吩咐方嬷嬷先去远芳斋支应着,自己进了屋收拾一番这才到了远芳斋。
那沙二虎长的和沙云娘极为相像,也是瘦瘦高高的个子,清俊的容貌,只是皮肤被磨砺得黝黑发亮,身上带着一股子军人特有的爽朗气质,脸上有两道暗色刀伤,也不太明显,但叫人瞧着却生出两分敬重之心来。
他见慧安过来便慌忙着迎了两步竟扑通一声跪下,满面感激的道:“我这妹子幸得沈小姐相救这才保全清白,小姐受我一拜。”
沙云娘也快不上前跟着跪了下来,那日慧安自关元鹤之处得到沙二虎确在征东军中,之后没多久沙二虎便给云娘送了口讯,说是已然在回京的途中,慧安知这沙二虎立了战功已是个营千总,此刻见他竟对自己下跪,慌忙着侧身避过,又叫方嬷嬷亲自将人扶起,自己上前扶起沙云娘,这才道。
“我那日碰巧就走了小道,又刚巧撞上这事,这也是我和云娘的缘分。再加上沙千总和二哥是袍泽,我帮云娘是应当应分的,这就是缘分,沙千总不必如此,快请坐。”慧安说着拉了沙云娘的手,也请她坐下。沙云娘推辞了几下,见慧安执意,这才半侧着身子坐在了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