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想了一夜,似乎觉得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捐钱。
大家都出一点力,先度眼前的难关。
等将来大军收复了整个河南布政使司,还怕财政的问题不能缓解吗?
他面带微笑,看向众人。
可是……气氛却突然变得诡谲起来。
原本照着朱由检的意思,这些自己身边的肱骨之臣们先捐一点,他们做了表率,士绅们就肯慷慨解囊了。
只是……
久久的安静。
朱由检不由道:“怎么,诸卿何故不言?”
大家明显已没了方才的轻松,有人低头不语。
有人闭上眼睛,作假寐状。
朱由检显得有些无奈,只好先看向温体仁,道:“温卿家,你是长史,不如你来做一个表率吧。”
温体仁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慢悠悠地站了出来,行了个礼,道:“殿下,臣家贫,家中族人太多,生活已是极艰难了。”
朱由检听罢,面上一红。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似乎大家不太愿意捐纳,这和他起初所想象的不一样啊。
于是他只好看向其他人,只是目光扫过,大家都低头不敢直视,明显是在躲避。
到了这个份上,若是继续催借,显然更为尴尬了。
朱由检只好叹了口气道:“孤王知道了。”
于是,君臣们陷入了死一般的尴尬境地,又安静了良久。
朱由检才笑道:“孤王还有许多奏报要处置,大家各行其是吧。”
文武们这才松了口气,各自起身告辞。
温体仁皱着眉,与众人一起走出王府。
王文之已追了上来,低声道:“恩府……”
“唔……”
王文之道:“今日殿下催借钱财,让学生甚是担忧。”
“担忧什么。”
王文之道:“这府库里看来是真的一粒粮也没了,可是……下头的将士们……却还在等着发饷呢,若是发不出饷来,他们可不依的,便是学生,只怕也控制不住,到时若是哗变起来……”
“够了。”温体仁的心情很不好,此时不禁失态。
温体仁的一声冷喝,王文之便默不做声了。
温体仁想了想,忍不住长叹一声:“连信王都不能大治天下,看来这大明的气数,是真的尽了。”
说到此处,温体仁道:“你一定要和老夫说实话,没有钱粮,这城……还守得住吗?”
“恩府真要学生说实话吗?”
温体仁定定地看着王文之,点头。
王文之道:“有钱粮也未必能守住,何况没有钱粮呢?如今军心……很是不稳,有不少兵丁,都在私下说……还不如去投贼……”
温体仁大为震惊:“这些将士,你不是说……已经接受了教化,都是赤胆忠心……”
王文之露出鄙夷之色,不由道:“丘八们冥顽不宁,怎么教化得通。”
温体仁便低头不语,他沉思着,而后道:“你再说实话……”
温体仁算是被王文之骗怕了。
“那巨寇张三儿,一旦杀入城中,当真鸡犬不留?”
“却也未必。”王文之低声道:“若是肯降,说不准能留下性命,只是……我等读书人,怎可降贼,自是一死而已。”
温体仁则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文之一眼:“却也未必,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王文之身躯一震,眼眸张大了一些,看着温体仁道:“恩府的意思,莫非是……”
“你派信得过的人,去见张三,看他怎么说。”
王文之露出犹豫之色,却也点头。
家小都在城中呢,人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此事一定要保密,到时……我等迎闯军入城,哎……”
温体仁叹了口气,接着道:“若非万不得已,谁愿如此啊!只是贼子逞凶,为了这城中的军民百姓,我等只好做这千古罪人了。”
王文之便安慰温体仁:“恩府不必如此自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如今为了保全城中百姓,恩府便是气节有所亏,却也是瑕不掩瑜,似张三这样的巨寇虽是凶残,想来也不杀降的,否则将来他们如何骗开城池。”
王文之本是有些不忍这样做,可见自家恩师都愿这样干了,良心也跟着舒坦起来,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不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