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这里有婴儿啼哭,有妇人叫骂,也有人不知从哪里抱着鸡,鸡鸣不止的声音。
当然,却也有一队人马,他们驻扎在远一些的位置,与其他的流寇不同,这一伙人就显得森严了许多。
他们几乎都是男丁,身上穿着的是明军官军的绵甲,手中不是寻常的棍棒或者杆子,而是正儿八经的刀剑与长矛。
如众星捧月一般,他们围着一处大帐扎下。
朱由检见状,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随即,低头不言。
后头的文武自是安慰朱由检:“殿下放心,此乃乌合之众,有左卫出马,定可制胜。”
朱由检在此劳军,只是他实在没粮了,自是没有将犒劳的赏银带来,却只匆匆在城楼这儿,对着守卫这一座城门的将士们说了一些将来必有重赏的话,便狼狈地带着文武们离开了。
而在城下……
张三儿此时就在那大帐之中。
他乃是关中安塞人,和闯王高迎祥乃是同乡,追随了高迎祥半年,此后带着一伙弟兄,分兵至河南,到了河南之后,打出了闯王的旗号。一时之间,从者如云,已席卷了大半的河南。
此番他直奔这里,乃是听闻信王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兄弟,不久之前来此就藩,因而便认为这是一头大肥羊。
此时,他安坐在大账里,正盘算着破城之法,外头却有人道:“城里来了一个说客。”
张三儿只冷冷一笑,其实他外表憨厚,若不是被一群流寇众星捧月一般的围着,放在任何一个地方,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佃户。
听说城中来了说客,张三儿却一点也不吃惊,当初跟着高迎祥在关中,此后横扫河南,张三儿每一次围城,这样的事见的多了。
只要摆开了架势,城中便一定有怂货偷偷派人出来,表示愿意开门迎接闯军入城。当然……前提是保证他们家小的安全。
否则以流寇人数虽多,但是武器却简陋无比,带来的也多是老弱病残,怎么能破城?
这张三儿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淡淡地道:“叫进来。”
于是,便有一人小心翼翼地进来。
只见此人肤色白皙,与流寇的粗糙黑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小人王青,见过诸位大王。”
张三儿等人于是大笑起来,似乎觉得眼前这人很是滑稽有趣。
这叫王青的人便吓了一跳,更加的小心翼翼,随即陪着笑道:“我奉我家主人……”
“你家主人是谁。”张三儿脚踏在长条凳上,叉着手,斜眼看他。
“忝为信王左卫监军,这各处的城门,便是由他来统领,姓王,名文之。他与其恩师温体仁,素来敬仰诸位大王,大王之名,如雷贯耳,今大王杀奔而来,家主欣喜若狂,愿献城门,迎大王入城。只是……家主希望……大王能够留一条性命……”
“这个当然好说。”规矩,张三儿懂,张三儿听闻来的乃是守城的大将,心里便有数了。
“他和他恩师是吗?你回去告诉他,我张三儿是有卵子的男人,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你放心便是,只是他何时开门?”
“今夜子时,城门自然大开,到时家主便供大王驱策。”
张三儿道:“要得,汝自去,今夜入城之后,少不得他的好处。”
这王青才松了口气,讪讪着去了。
张三儿此时心里有底了,不禁大笑起来,众人亦是纷纷哄笑。
“今夜入城之后,传令下去,搜杀信王和城中的富户,一个都不留,噢,对啦,留那王什么文之还有他师傅的性命……”
正说着,外头却有人匆匆而来道:“不得了,出大事啦!”
张三儿大惊,朝眼前这人看去:“赵头领,怎么啦?”
“十数里外,有大量的官军。”
“官军有什么可怕!”
“浩浩荡荡,只怕有万人以上。”
这一下子,张三却显得谨慎起来,皱眉道:“这么多?”
“不只如此,我们还遭遇了一队人马,只有数十人,和寻常的官军不同,穿着的是封丘县官军的衣甲,一见着我们,非但不跑,竟直接冲杀,弟兄们数百人,被他们杀散了。只怕这一次……遇到的,是那狗皇帝的精锐,是封丘县那般的官军了。”
张三儿听罢,竟是脸色微变。
“这边有人要献城,另一边却有官军朝着这里杀奔而来,这……莫非是什么诡计?”
“要不,咱们今夜杀入城中,便立即撤了。”
听说是封丘来的官军,又来了这么多人,大家顿时露怯。
张三儿摇摇头道:“依着俺看,这可能是计策,便是趁我们入城,他们里应外合,将俺们围困于城中,统统杀了。”
“这该怎么办?”
张三儿显得犹豫不定,眼看着一条大鱼就在眼前……
只是……
最终,张三儿下了决定,咬牙切齿地道:“撤,传令下去,咱们立即撤,天一黑,统统走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