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拍花子们的窝里斗,是江溪一手挑起的。
这世上的男人,耳根子最软之时莫过于床榻之上。
尤其共同享用一个女人,自然而然就会起比较的心思。男人的雄风,关乎最要紧的脸面威严,半点轻慢不得的。钟慧尔被叫去时,只需言语挑拨两句,今日做猫,明日扮狗,就能让这面和心不合的两人起了龃龉——
从而演化成一场全武行。
何况能做拐子的,良心按斤论两称恐怕是负的,交情莫逆那简直是说笑,分赃不均反倒是常有。尤其江溪还注意到,这叫成哥的领头人性子跋扈,常常对底下人呼来喝去,而另一个虎背熊腰的陆哥据说是与成哥一同入的行。
成哥拿得最多,偏生又没什么人格魅力,底下人恐怕早就牢骚满腹。
钟慧尔在其中,只是充当了一把火,将这潜在的矛盾迅速激化了。
陆哥被挑逗得心思活络起来,言语行动中流露出不服管教,成哥又是个暴脾气,一点即燃,两人起冲突简直是天经地义。
大贵与老乡阿西一人一边,试图撕撸开打得正酣的两人,奈何气力不及,反倒乱成一团,也被扯入了战团。刘美娟趿拉着拖鞋跑出来,神经质地大吼大叫。
江溪捂着肚子冲出来,径直往厕所跑,果然没什么人注意她——或者说,即便注意到,也不会在意。
堂屋紧连着唯一的出口,整间屋子的窗户又全部从内封死,平日里连只老鼠都逃不出去。他们五个大人堵在这唯一的出口前,这么一个大活人,要往哪儿逃呢?
江溪也不是要逃跑。
厕所位于楼梯转角,楼梯与堂屋折成一个三角,厕所就位于这三角的阴影处,正巧位于所有人视线的盲区。
江溪心中计算着时间,一溜烟地往楼梯上跑。
她提着鞋,赤脚往上跐溜,猫似的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江溪给自己预留的时间是三分钟,上下楼梯四十秒,剩余两分二十秒用来找她要的东西——如果底下内讧提前结束,钟慧尔也会想办法出来帮她拖时间。
早在与大贵时不时地“联络感情”、“唠唠家常”里,江溪就提炼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四男一女的拐子窝,大贵与老乡阿西、陆哥全部住在一楼,成哥与女拍花子住二楼,而成哥的房间,就在二楼上去左拐第一间房。
三十秒过去。
江溪在预计时间里冲入左拐第一间,农村的土建筑,连一层白腻子都没刷,墙面露出一大片一大片落魄的红砖。
靠墙一张简单的弹簧床,凉席都卷了毛边,床头柜上喝了一半水的杯子,一只黑色的腰包拉链随意地敞着,露出一打红色的大团结。
江溪视线不在意地滑过去:那不是她要找的东西。
四十秒。
靠门处杵着一张老式的五斗橱,江溪伸手就拉了开来,橱内挂了五六件轻薄的短袖并一件皮夹克,正装休闲都有,江溪一扫而过,视线落在五斗橱靠地面的抽屉上。
抽屉落了锁,江溪没能拉得开。
五十秒。
江溪眉目沉静,明明是紧要关头,却半点不着急,脑中不断过滤着各种消息。
人贩子通常不会在一处停留太久,为了保证安全,整个窝点是处在不断流动中的。而这窝拍花子唯一一辆车的车钥匙,就保管在队长成哥手中。
为了保证自己的队长权威,拐子窝最重要的固定资产成哥是绝不愿意假手他人的——这也与江溪从大贵处探得的消息相符。
钟慧尔半个小时前才被成陆两人拉着玩了趟“双-飞”,顺道搓了搓两人之间的火气,据她回来所说,车钥匙当时并不在成哥身上的。
所以江溪确定,车钥匙一定在成哥的房间里,或者说,就在这五斗橱被锁的抽屉里。毕竟这间土瓦房应该是向村人租的,其他地方都不安全。
六十秒。
房间简陋,家具简单,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
江溪翻了腰包夹层、枕头、床下,除了一叠喜庆的红票子,她几乎是一无所获:
八十秒过去了。
楼下的吵闹声渐渐弱了下来,江溪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重新站到五斗橱前,当视线扫过一排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时,突然“咦”了一声。
现在正当九月,学校开学没几日,正是炎热时节,平日里都穿着轻薄的夏装,偏偏斗橱里挂着一件皮夹克:实在是非常不合时宜。
想来这件皮夹克应该是成哥心爱之物——而人一般都有个习惯,心爱之物习惯与心爱之物放在一块,这样才合眼缘,顺心意。
江溪伸手掏了掏,果然在皮夹口的内袋找到了一把小小巧巧的钥匙,而后用这把钥匙顺顺当当地开了锁,在抽屉里找到了车钥匙,意外之喜是,还得来了一张叠成豆腐块的桂市地图。
一百秒。
江溪“蹭蹭蹭”下楼,满载而归。
成哥和陆哥还在楼底下互相指着鼻子对骂,大贵与老乡一人一边拉着不让两人凑到一块,浑身上下都是撕扯过的狼狈。
江溪干脆正儿八经地上了趟厕所,装模作样地冲厕、洗手,之后才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往东边屋里走,一副老实模样。
“慢着。”
正当江溪离门两三米远时,一道声音制止了她,女拍花子撩起薄薄的单眼皮,朝她抬了抬下巴:
“干什么去了?”
江溪脸色苍白,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嗫嚅着道:“我,我肚子疼,上、上厕所去了。”看上去胆子着实不大。
她近来老实乖巧的人设立得极为成功,出门前又将自己弄得邋里邋遢、蓬头垢面,让人完全提不起看第二眼的兴致,所以即使女拍花子看不顺眼这小娘皮一身细皮嫩肉的好模样,也没多加怀疑,只想着为难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