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塔山一战,最终以岑深的妥协落下帷幕。
岑深本可以不理会的,桓乐也不会真的拿把勺子给他喂饭,可他见岑深不理会,干脆捧着碗往他脚边盘腿一坐,唱起了空城计。
此空城计由桓乐的肚子演唱,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唱得格外响亮。
岑深被烦得不行,低头看他,他就仰起头看你,寸步不退。
“走不走?”
“不走。”
“不想吃就饿着。”
“我可以七天不吃饭也不会饿死。”
少年固执而倔强,捧着宝塔山念念有词:“肉冷掉了就不好吃了,多可惜啊。夫子总说我不知人间疾苦,可他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娘叼着丢进了山里。山里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野果子很难吃,野兔子太可爱。杀生是个大问题,我们妖怪比人类的君子更应该思考,我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岑深选择吃。
他觉得自己这十多年来从没吃这么饱过,放下碗筷的时候,他看着玻璃墙外沐浴着日光轻轻摇晃枝丫的椿树,整个人忽然进入了消极怠工状态。大脑运转的速度变慢了,困意渐渐涌上来,就想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管。
甚至觉得可以这样一直坐到老死。
如果某人能现在、立刻、马上就滚回大唐的话。
“阿岑!”收拾了碗筷跑路的桓乐,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这个灶怎么用?肉冷掉了,我想热一热。”
岑深往椅背一靠,闭上眼睛,无视了他。
被迫自力更生的桓乐又找到了阿贵,一阵手忙脚乱后,终于找到了燃气灶的正确用法,把肉和鱼又回锅加热了一下。
他足足吃了三碗饭。
吃完饭,阿贵又撺掇着桓乐煮红枣茶。彼时桓乐正琢磨着怎么洗碗,闻言转过头来,问:“为什么要煮红枣茶?”
“补血啊,你没看他嘴唇上都没什么血色吗?”阿贵道。
“那以前为什么不劝他喝?”桓乐又问。
阿贵随即举起自己又短又毫无威慑力的爪子,像在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一样,说:“你觉得我劝得动吗?”
桓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有道理。”
此时桓乐终于摸索出了现代洗碗事业的正确步骤,捋起袖子忙活开了。年轻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厨房恢复整洁,看看时间,正好是饭后半小时,适合喝茶。
他在阿贵的指导下拿到了放在储物柜里的茶叶、红枣等必需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但桓乐尝了尝,还能吃。
桓乐是煮茶的好手,虽然他并不爱喝这种苦涩的东西。但他爹爱喝,平儿后来也渐渐地有了喝茶的习惯,于是他便跟着学了一手,没成想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可是等桓乐端着煮好的茶走进工作室时,却发现一地春光里,坐在木椅上的岑深已经熟睡了。他看起来睡得特别安稳,轻轻摇曳的树影也温柔得很,如水波荡漾。
桓乐不禁放轻了脚步,把茶放在一边的茶几上,静静的、仔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微风把他的刘海掀开,露出不同以往的平和面容。
良久,桓乐轻手轻脚地退出工作室,在游廊碰到了刚从厨房爬到这儿的阿贵。他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他睡着了。”
阿贵点点头,两人便在游廊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蓦地,桓乐俯身看着阿贵,说:“我觉得你这两天怪怪的。”
阿贵晒着太阳,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反问:“有吗?”
桓乐双手后撑,把腿放下游廊晃荡着,说:“当然有啊,你们俩都不怎么说话了,当然有问题。”
看着万事无忧的少年,其实有着一颗玲珑心。阿贵意识到这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真相是什么,一定重要吗?”
“重要啊。”桓乐回答得不假思索。
“如果那个真相最终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甚至知道比不知道更好呢?”阿贵又问。
桓乐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可如果不知道的话,你就永远也无法判断,究竟是知道的好,还是不知道的好。真相就是真相,失望也好,满意也罢,都是我们强加在它身上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