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在灵堂里跪得久了,不由得想要去出恭。待到她出了恭再次返回灵堂的时候,在殿外,遇到了当今的皇帝陛下。只见他一身银白锦袍,贵气逼人玉树临风,实在是非常悦目。她慌忙下拜,却见年轻的帝王虚扶了一把,和颜悦色的说道:“老太君免礼,你一把年纪了,不必再跪来跪去的,身子要紧。”
尽管帝王免了她的礼,年老成精的贾母还是行足了礼,方才起身笑道:“陛下体恤臣妇,臣妇却不能仗着陛下的恩德就倚老卖老,那成了什么人了?”
皇帝脸上带着微笑,说道:“老太君真不愧是一等勋贵之家的当家人,对于恩德二字,理解得极深。”
皇帝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贾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赔笑。幸好皇帝又接着说了下去:“朕的薛氏秀女,在你家府上,过得可还好么?”
贾母见问,连忙回答道:“臣妇等人奉养薛小主,不敢稍有懈怠。想来,薛小主也该是满意的。”
“那就好。”陛下又细细的问了好些关于薛宝琴日常起居的事,直问得贾母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才放过了她。末了,他又说道:“好生待她,若是叫朕知道你们欺负了她,朕可是不依的……”他脸上犹带着笑意似乎像是在开玩笑,眼底深处却是殊无笑意。贾母见了背上冷汗直冒,连忙躬身答应。等到皇帝离开了,她还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在皇帝心里,薛宝琴的份量,竟然如此之重么?贾母想到自家那个据说已经久未见圣颜的元春,不由得长长的叹息起来。
刚刚皇帝才敲打了自己,等到自己一回府,却听说自家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儿媳妇正在难为薛宝琴。贾母一听到这个消息,顾不得自己跪了一天灵堂十分疲惫的身体,忙忙的就赶来了。见到事情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个愚蠢的王氏,还没将薛宝琴彻底的得罪……
贾母深深的呼吸了几口,看向薛宝琴,十分和善的说道:“琴丫头不要怪你家二太太,她这一向哭灵辛苦,累得有些昏了头了,不是刻意针对你的。此事你原就没有做错,向个奴才赔的什么礼?没得失了身份。”说完,她又好声好气的询问了宝琴的日常起居情况,又细细的问她有什么需要的,有需要的只管说,不必跟他们客气。态度那是好得没话说,气得一旁王夫人干瞪眼,却毫无办法。暗地里,血都吐了一升了。
贾母当着这些小辈来打自己的脸,叫她如何不恨?这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呢……王夫人心里暗自诅咒着贾母,脸上却还是一派平静,只是手里捻着小叶紫檀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好声好气的送走了宝琴,贾母这才看向惴惴不安的贾探春,脸色沉了下去:“三丫头,什么叫将园子里的出产包给下人,看你办的什么糊涂事儿!”
不防贾母竟然一上来就责怪自己,探春一时不禁懵住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她忙替自己辩解道:“老祖宗,我如此行事,也是为了咱们家啊……”说着她感到十分委屈起来,自问她办下此事绝无半点私心,怎么贾母不但不夸赞自己,反倒还责怪自己呢?难道就因为自己是个庶女,就不管做什么事都是错吗?
正揣测着这里是什么地方,忽然虚掩着的门扇被轻轻推开,一个蓝衣黄裙垂着双髫的小丫头端着一只青花瓷碗走了进来,见到晴雯,惊喜的说道:“晴雯你醒了,现在觉得如何?”
细细的看了对方半晌,晴雯这才迟疑着问道:“你……仿佛是宝琴姑娘身边的小螺?”
小螺点点头,笑道:“你醒得正是时候,药刚好熬出来了,赶快趁热喝了吧……”说着她将晴雯扶着坐了起来,又顺手将一只姜汁黄色的大迎枕垫在她背后,最后才将药碗递了过去。
晴雯接过药碗,没有立即喝,而是问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难道,是宝二爷拜托你们姑娘来救我的吗?”她的眼里,闪动着希冀之色。
“宝二爷哪里有这个闲功夫?”小螺撇撇嘴,道:“是林姑娘知道了你的事,拜托我们姑娘出手救你的。”
闻言,晴雯眼里的希冀之光淡了下去,苦笑着说道:“我还以为……罢了,原来其实我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一仰脖子将药汁喝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到了,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