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举起酒杯,先干了一杯。
气氛甚是融洽。
“对了道真,你方才说什么事找我?”
提起这事,阿史那道真变得严肃起来,他左右看了看,从桌旁把那本翻得稀烂的《三国志》捡起,向苏大为道:“是这样的阿弥,我看此书有个不解之处,想向你请教。”
“呃,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狡……咳咳,因为你懂兵法啊。”阿史那道真眼中有光,脸上写满了诚挚。
我信你个鬼,你个突厥汉子坏得狠。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你看我的眼睛,写满了真诚是不是?”阿史那道真一把抓住苏大为的手,直勾勾的盯着他道:“经过上次的行动,我觉得论兵法,没人比阿弥你更懂,所以不找你问,还能找谁。”
“你少来,明明就是不敢去问苏将军吧,问我?嘿嘿,拿着《三国志》问我兵法?真是头一回见。”
尼玛,这么说来,后世传说某金人手一本三国志学兵法,看来并非虚言啊。
而且这都可以一直追溯到大唐了。
这么想的话,觉得颇有些荒诞。
就那什么……现实比小说更离奇。
“道真,你觉得拿本《三国志》问兵法靠谱吗?”
“当然。”
阿史那道真扬起手里的《三国志》,那稀烂的封皮随着书页一起哗啦啦作响。
“这可是我阿耶教我的,他说了,如果能把此书读懂,用兵一定差不了,还说太宗以前也爱看此书。”
提起太宗,就没人敢不重视了。
“阿弥,其实道真说的也有些道理,这书里,却实记了许多精妙之处,若能细细揣摩,定有收获。”安文生插话道。
苏大为拍了拍脑袋,不再这事上纠结下去了,开口道:“你要问什么?”
“哦,就是这个……”
阿史那道真翻着书,哗啦啦响声里,找到他折起的一页摊开来,向苏大为展示。
“你看这里,街亭之战马谡不依军令,因失街亭,被诸葛亮斩之。”
“嗯?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
迎着苏大为和安文生好奇的目光,阿史那道真侃侃而谈道:“马谡为诸葛孔明的参军,从军多年,应该说经验并不差。
他明明是诸葛孔明的人,却为何按军令行事,不堵住要道,反倒跑到山上扎营,阿弥你说,这里面,是不是很有意思?”
“有意思是几个意思?”
苏大为听得有点懵。
他虽然听过马谡失街亭的事,但这跟眼下唐军有什么关系?
完全不明白阿史那道真的脑回路,提这个是啥意思。
安文生在一旁若有所思道:“马谡原为诸葛亮的幕僚,一个被诸葛亮看做自己人做培养的谋士,在街亭之战却没有考虑到水源这么基础的问题,想来确实有些奇怪。
连普通人都懂水源、粮道,乃是大军的生命线,马谡如果不是蠢人,不应该会犯这种错误。”
能被诸葛亮看中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蠢。
要说坏那就……
除非诸葛亮眼瞎。
可实际上诸葛亮乃蜀汉少有的文武全才,除了马谡这件事,也没听说他用人方面有什么错误。
听安文生这么一说,苏大为一边跟他们俩碰了一杯,喝了口酒,感觉也来了几分兴趣。
“街亭之战我记得是诸葛孔明第一次北伐吧?”
“没错。”
提起三国旧事,安文生侃侃而谈,便如掌上观纹。
“当时诸葛孔明策反陇西三郡土人,靠着本地大族带路,进入了陇西。”说着,安文生沾了点水酒,在桌上划了几条线。
“你们看,这便是诸葛进兵之路线,一路以赵云、邓芝为疑兵,走的是斜谷,以分魏军之势,从斜谷往前是斜谷道,而后便是陈仓故道,可通往散关或是陈仓。
此为西汉开国时,张良献汉王之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指的就是这条路。”
安文生点了点,接着道:“但是这条路,魏军不可能不防,所以只能为疑兵,硬打,便打成消耗战,蜀军从汉中出发,沿路多山,粮食转运困难,一但成消耗战,必然后勤吃紧,难以持久。”
苏大为听了连连点头。
阿史那道真则是眼前一亮,一脸惊喜的看向安文生,仿佛找到了知音。
“第二路,便是诸葛孔明自己的主力,从阳平关往祁山进军,再往前便是天水,至于马谡军,则是沿着这条道继续往前,过天水,便是街亭,如果打通街亭,便是魏国的萧关,也是通往关中的重要门户。”
停了一停,等苏大为和阿史那道真消化了一下信息,接着道:“我和师父曾经讨论过诸葛孔明的用兵,包括前后数次北伐。
如果我们站在诸葛孔明的视角看,从汉中出发,无论是走斜谷,走子午谷,还是走陈仓,都会遇到同一个问题,就是被魏军迎头堵在山区,兵力施展不开,然后便是拚消耗。
蜀国以一州之隅,想跟占据中原的曹魏拚消耗,那是下策。
而且考虑粮道后勤问题,以上几条路都不是好的选项。
西汉张良故计,已经不可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