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刚却眼尖得很,说了句:“似乎是宋九郎和付舍人他们。”
梅娘一惊,眼睛看向丈夫,贾衡微微颔首,打岔说:“五郎早年随令尊外任,去过不少地方吧?有没有什么地方趣闻,说与我们听听?”
“是去过一些地方……”赵培刚感激地看他一眼,回归正题,开始尽力说些趣事出来,想博取徐国夫人的好感。
徐国夫人全都没听进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赵培刚就坐在她前面不远处,说的话也不无趣,但她就是听不进去,两只耳朵彷佛自有主意,都竭尽全力的想获取来自石舫的动静。
“听说这等习俗,江南道也有,不知夫人在洪州可曾见过?”
苏阮匆忙回神:“呃,不曾见过。”
不行,这样不行,如此心不在焉的,时候一长,必让人看出来。反正见也见了,谈也谈了,不如到此为止,苏阮想到这里,接着便说:“赵郎中见闻广博,真令我这等闺阁女子,大开眼界。你且宽坐,我失陪片刻。”
她说着看了梅娘一眼,便扶着侍女的手起身,梅娘会意,跟着她去了东面隔间。
石舫之中,也有眼尖之人,“我怎么瞧着,那边儿端坐赏花的,好像是赵培刚和贾衡?他们怎么上这儿来了?”
赵培刚虽是官宦世家子弟,父祖却都在外任刺史,于京中无甚根基,他本人也没有才名,显然进不了永嘉公主的眼。贾衡更只是个从七品主簿,家世平平,怎么看都不像能进千秋观赏花的。
“还有女眷呢!”另一个说,“赵培刚莫不是上这里……”
宋敞忙打断同伴:“管人家怎么来的做甚?喝什么茶?我带了……”
刚要细数自己带来什么好茶,最先到的一个同伴就神秘兮兮开口:“我知道女眷是谁。”
另外两个立刻追问:“是谁?”“有什么来头不成?”
“这位可大有来头。我方才先到一步,觉得石舫中憋闷,就想借花厅,却见里面已经有人,一问才知,竟是徐国夫人要来!”
“徐国夫人?你是说……”
“还有别的徐国夫人么?”同伴面上有点小得意,“我听说以后,就站在花厅后面树荫里等了等,正好瞧见徐国夫人乘轿而来……”
另两个都兴奋起来,“你瞧见徐国夫人了?”“真是美人么?”
这一刻,宋敞终于真心实意地感到后悔。
京中风气开化,权贵之家的女眷,不戴帷帽、骑马出门的不在少数,他们偶尔见到有特别貌美的,难免要品评几句。可徐国夫人是好友的旧情人,他们这般当面品评,未免太……,宋敞正待出言阻止,坐在角落的付彦之忽然站了起来。
“确实有些憋闷,我出去走走,你们先坐。”
正卖关子的同伴惊讶:“你不想知道徐国夫人美不美?”
付彦之摆摆手就走了,剩下另两个连声追问:“我想知道。快说!”“我也想!快说快说。”
“她戴着帷帽,我没看见样貌……哎,哎,哎,别动手,我还没说完呢!”
还没走远的付彦之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却仍五味杂陈,冲淡不了,消解不掉,无法可想,只能信步走入竹林,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苏阮也想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她跟梅娘交代说:“今日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你们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儿,赏赏花喝喝茶,我还叫人做了点心带来,你们尝尝。”
梅娘猜度着问:“这么急着回去,可是为了那付……”
“我实在觉着尴尬。”苏阮没有否认。
梅娘不知底细,只当是认错人的事,便叹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孽缘,上次认错便罢了,这次找了赵郎中来见,他又跟着来了。”一面说一面摇头,倒也没有阻拦苏阮,最后只说,“万一赵郎中以为你是瞧不中他……”
“婚姻大事,也没有一见就成的,你先搪塞着,我想想再说。”
梅娘听话听音,知道苏阮本来也没有十分看中赵培刚,只得点头答应,送她走了。
苏阮匆忙要走,小轿虽在,抬轿的仆妇们却散了。
她一不耐烦等,二怕引得石舫那边注意,便带着朱蕾、绿蕊,还有一个从小跟着她、如今已是管事娘子的丽娘,穿过花厅东面的小门,向南经过水上小桥后,沿着水岸边柳树荫,往西南方向的千秋观侧门走。
这一路说来快,走起来却弯弯绕绕的,还要经过一片假山,苏阮很快走出汗来。
“夫人,要不,咱们从假山里穿过去吧?”丽娘看她热得擦汗,就建议说,“奴婢早上来时,从里面走过,比外面近,还凉快。”
苏阮摘下帷帽递给绿蕊,长出口气道:“也好,慢慢走吧。”
她们已经走到花厅和石舫都看不见的地方,苏阮便不那么急了,她扶着朱蕾的手,转进假山,跟着丽娘在里面绕了两圈,还觉得蛮有趣味,和丽娘说:“咱们府里堆的假山,怎么没这么有趣?”
“大约是太过匠气,不够自然……”丽娘说着话钻过假山洞,“前面就出去了。”
大概前面要转弯,丽娘这话说完,苏阮这边就看不见她了。
朱蕾和绿蕊扶着苏阮,也钻过那个假山洞,果然见前面是个弧形道路。
丽娘正回头等着,看见她们出来,便笑道:“从这儿出去,就是竹坞,夫人若是走累了,可以歇歇。”她一面说,一面回头往外走,“奴婢去叫人抬小轿……啊哟!”
“怎么了?”
因道路曲折,苏阮看不到那边情形,还以为她摔了,忙快步上前查看,却不料路径很短,一转过去就出了假山、到了路口,而路口好巧不巧地,站着个男子。
她也忍不住“啊哟”一声,抚着胸口,后退了两步。
男子身穿绯袍,立在那里如庭前玉树,丰致翩翩,正是她想眼不见心不烦的付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