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曼所在的绿洲不算小,聚集了数千的人口,所有人都对从遥远秦国一路艰难跋涉回来的族人们给予了最为热情的欢迎。
他们从羊栏里挑出最肥美的大羊,宰杀来招待这些勇士,青稞做成了饼,还拿出了自己家酿造的青稞酒,还有热腾腾的羊奶。
人们围绕着巨大的篝火团团围坐,女子们给那些经历了许多危险才回到了家中的男人们倒酒,送上烤的最好最嫩的肉,上面撒着盐粒和自产的调味料,香气扑鼻。
男男女女畅快的声音混合在了火焰燃烧时候的噼啪声里,热闹得几乎像是过节一样。
对于他们而言,这就相当于是在过节。
这些男人们将这里所产的青稞酒,还有最上等的毛皮都带去了遥远的大秦,换回来了安息国没有的细粮,盐巴,陶器,药物,还有大秦的铜钱,用黑色的细绳穿起来,堆积在一起。
夏曼喝醉了酒,粗狂的脸庞涨得通红,他衣衫有些展开,露出些许宽阔的胸膛,站起身来,从旁边翻找出了折子,按照出发时候的记录,将带回来的东西分发给各家各户。
每念到一个长长的名字,就会有一声声欢呼。
被念到名字的人上前领回来自己的货物所换来的东西,盐巴,药,烈酒,王安风甚至于还看到了一匹算不得多好的丝绸布,除此之外,就是大秦通宝。
在安息国中虽然也有自己的货币,但是大秦通宝是更值得信任的硬通货币,能够在不同部族之间进行交换,去了安息国的王城,也能换来想要的东西。
王安风坐在人群稍后面点的地方,右手上端着一碗加了青稞面做出来的奶粥,有些粘稠,热气腾腾的,看着人群的欢呼,眸子里映着火光。
夏曼只是分发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转头恭恭敬敬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那老人同样是双手接过,显得很是郑重。
刚才只是一种类似于习俗的仪式,接下来的货物,就会由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者安排,差不多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才会送到各家各户的手里。
对于那些家里境况不好的,没了汉子的,则会稍微多给一些。
多少年来,安息人就是这样相互抱团,才能够活下来。
王安风抬手喝了口羊奶粥,冬日虽然寒冷,但是周围一簇一簇的大篝火,将冬日的冷意驱散,他看着远处发了会儿呆,心里面在默默计算着时间。
重阳节的时候处理了穷奇的事情,之后又还逗留了些日子,然后便是一连两次一两个月的跋涉,天雄城演武后为了养伤,也是十多天……
算算日子,对于老秦人而言最为重要的年节,也已经在西域辽阔无边的旷野上,伴随着马铃的清脆声音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了。
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大秦大源五年了吧……
又大了一岁。
王安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去年的时候,他现在还在大凉村里,离伯,王叔,还有听云都在,现在独在异乡,反倒是觉得有些憋闷。
本身已经自然扩散至周围的微弱气机引动,王安风自然而然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小姑娘还有一个安息少年靠近过来。
小姑娘眉眼婉柔,像是个汉人,而那少年则是浓眉大眼,肩膀宽阔,一见便知是个安息好小伙。
他们两个凑近过来,少年对他笑着说了两句,可是王安风听不懂安息人的口,不知他说了什么,没有办法做出回应。
旁边小姑娘解释道:
“他说你是这里的贵客,不应当坐在这么后面,请去前面去坐。”
她年纪只有十二三岁,生得秀气,有江南水乡的味道,手里抓着一个崭新的娃娃,细密的针脚被垂下来的衣摆给拦住,只有江南的手艺人会这么在乎这种细节上的事情。
王安风猜出这个娃娃应该是夏曼带回来的东西之一,摇了摇头,道:
“不用了。”
那个少年听不大懂汉人的话,但是看到王安风摇头,也大概知道了什么意思,想了想,又跑了回去,王安风看向这个小姑娘,沉默了下,主动问道:
“你是汉人?叫什么名字,怎么在安息国?”
小女孩点头,道:
“我叫柳梦燕,爹爹说我是燕国人。”
“我们没有了家,所以在这里。”
大秦煌武七年,大秦都督错与上将军天策合兵,下燕七十二城,擒其王杀之,燕遂破,地方尽归秦所有。
王安风脑海中闪过一句话,沉默了下,放下碗,道:
“你爹娘呢?”
话说出口,他看到了小姑娘眸子暗了暗,顿了下,道:
“你现在和谁一起住着?”
小姑娘回答道:
“我和爷爷一起住着。”
“他知道很多东西,是这里最有本事的人了。”
王安风看到她身上穿着的是安息人的衣裳,如果不是眉眼处更细腻些,几乎没有了汉人的痕迹,猜得到现在抚养她的那位爷爷很有可能就是这里的长者。
在这个时候,先前跑出去的少年重又奔了过来,左手里抓着一根羊腿骨,右手是一把比较精致的匕首,比划了下。
柳梦燕轻声道:“他说,不能够只让客人吃粥,这里有烤得最好最嫩的肉给你吃。”
那个少年冲他笑了笑,笑起来露出了一排牙齿。
王安风这一次没有拒绝,将手中盛满了粥的陶碗递过去些,少年没有接,神色郑重,一手提着那烤羊腿,另外一只手用拇指把匕首抵着出了鞘,银亮的刀光刷刷刷闪动,便切下来了一片片薄薄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