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陆明……没抢救过来,走了……”
陶然僵在了风里,仿佛突然被这冬夜给速冻。
36床用生命等待的眼神和眼角滑落的泪,女子恍恍惚惚念着“宝宝,妈妈该怎么办”的模样,还有苏寒山熬红的眼睛,在她脑中交替出现。
其实,应该想到的……
“苏老师……”她更紧地扣住了苏寒山的手。
“陶然,说说你和这座城市吧。”苏寒山的声音轻远得仿佛隔着一层迷雾。
“好……好啊……”陶然脑海中出现一幕幕熟悉的画面。
“我小时候住在老街区,我妈性格爽朗热情,整条街的人她都认识,遇到谁都能说上半天话,我爸说,遇到门板都要说半小时。那条街一楼都是门面,各种各样的店都有,饭店走几步就有一家,卤菜店、早点店、小理发店、网吧,对了,还有麻将馆。你没见过麻将馆吧?小时候我们那条街可多了,店家收杯茶钱,能在里面耗一天。总之啊,一天到晚都闹哄哄的,街坊邻居关系特别好,也有闹矛盾的,叉着腰当街对骂,可热闹了。我爸的小饭店就开在街尾,卖热干面,炒快餐小炒,手艺口碑很好,做的都是熟客生意,中午吃快餐的特别多,学生、周围订盒饭的上班族、麻将馆打麻将的邻居,都在我爸这订饭,那会儿还没有美团,都是店里伙计送,我啊,偏不爱在爸爸店里吃,喜欢吃东家的豆皮,西家的热干面蛋酒,一碗热干面吃下肚再喝碗蛋酒别提多美了……”陶然盯着前方的夜,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哽咽,没了声音。
陶然在这座城市长大,熟悉它人来车往拥堵不堪时的热闹与躁意,熟悉它晨起入夜熙熙攘攘各种声音里的碰撞与欢喜,也熟悉它街尾巷后积着油垢的烟火气。
可是,这一切突然都消失了。
像是有一只巨手,轻轻一抹,把这一切都抹去了。只剩下一个她似曾相识,不甚熟悉的躯壳,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冰冷林立,属于这里的所有鲜活的气息都抹得无影无踪。
此时此刻,除了她和苏寒山,街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
往前走的每一步,并没有什么不同。
前方仍然是无人的空旷与荒凉,仍然是钢筋水泥的高楼,冬夜里冰冷的灯光。
路笔直,且漫长。
极目之处,是看不清的黑夜,和天际相接,黑沉沉的一团,从远方涌动翻滚着压过来,将这天,压得低低的。
又像是那只巨手,把人的心也死命往下压,压得人窒息,窒息着挣扎,挣扎着透进来的一丝气里,透着悲怆与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