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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钧睡了一个久违的安稳觉。梦中黑暗起起伏伏,他的意识时而在黑暗中沉沦,时而回到少年的记忆中。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紫禁城的生活了。
梦中,他的母妃尚在,柔仪殿温暖如春。三哥天天带他到宫外玩,有时候会被二哥逮住,二哥本着脸说要告诉太傅和父皇,可是每一次,他都替他们瞒下来。
自从郭贵妃死后,赵承钧很少做梦了,他甚至连安安稳稳睡着都难。往常躺很久,他才能勉强感受到睡意,那些睡意很浅,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惊醒,有时候没有声音,他都会被自己吓醒。
他一合眼,就看到母妃的身体挂在柔仪殿,晃啊晃,像是一缕白色的幡旗。又有时候,他会梦到三哥病重,姚太后的太监掐着嗓子说:“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忙先帝宾天的事,太医院腾不出人手来。想来滕王吉人自有天相,有恭烈贵妃保佑,一定会自己痊愈的。”
但是这次,赵承钧见到了还是少年模样的哥哥,情绪却很平和。他平静地从梦中醒来,心中怀着淡淡的感伤。
他知道他们走了,也知道梦只是梦。但是这样的梦更像是缅怀亲人,而不是噩梦。
赵承钧动了动身体,从床榻上支臂坐起来。他这里发出声音,外面的人听到,很快掀帘子进来。他们看到赵承钧醒了,一个个惊喜非常:“王爷,您醒了!”
赵承钧太久没说话,嗓子有些不舒服。他嗓音喑哑,问:“什么时候了?”
“回王爷的话,现在是酉时二刻。”
“哪一天?”
“九月十二。”
九月十二……赵承钧暗忖,遇袭那天是九月初十晚,也就是说,他已经睡了两天一夜了。赵承钧又问:“她呢?”
赵承钧问的是“她”,而是侍卫听不出男女,自以为是世子。侍卫抱拳,说:“回王爷,世子刚刚才走。世子这两天一直在王爷身边侍疾,昨夜更是熬了通宵,众人怎么劝都不肯走。今日太医说您的情况已经稳定,世子身上有伤,不宜过度操劳,世子才被众人劝回去。世子刚走不久,他若是知道您醒来了,一定非常高兴。卑职这就去叫世子来!”
赵承钧手指在床沿上叩了叩,这是他不耐烦的标志。他忍住情绪波动,依然淡淡道:“不用了。唐师师呢?”
侍卫一惊,王爷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询问刺客,不是担心世子的伤,竟然是问那个女子?侍卫惊愕地抬头,赵承钧淡淡瞥了他一眼,侍卫立刻收回视线,恭顺道:“回王爷,唐姑娘已经回营了。她在……”
侍卫说到这里,猛地一怔,他忽然意识到,他并不知道唐师师的动向。
王爷受伤昏迷,营地所有人都像天塌了一样,忙着照顾靖王还来不及,谁会关心一个小小的美人?要不是靖王问起,侍卫至今都记不起这号人。
侍卫迟疑,不确定道:“她大概在自己的帐篷里吧……”
赵承钧看到侍卫的表现,脸色越来越冷。他二话不说,从床榻上起身,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走。
侍卫大惊,慌忙追上去:“王爷,您重伤未愈,不可大动。”
侍卫说话时,主帐的帘子被另外一波人掀开了。赵承钧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后,各个帐篷都惊动起来,众人架着太医赶快冲过来,连赵子询都飞速赶到。
他们一进门正好撞到赵承钧,他们见赵承钧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都惊住了。太医絮叨叨说道:“王爷,微臣还没给您请脉,你怎么能自己下床……”
“是啊,王爷……”
赵承钧脸色冰冷,只是淡淡扫了这群人一眼:“让开。”
众人噤声,再无人敢多说一句,一齐给赵承钧让开路。赵承钧出了门后,毫不停顿,径直往唐师师的帐篷走去。
唐师师的帐篷和主帐距离非常近,可是待遇却天差地别。赵承钧的帐前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缺水缺炭立刻就有人补上,而唐师师这里,却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唐师师面朝里躺着,被子只盖了一半,头发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塌上。小狐狸正在舔唐师师的手指,听到脚步声,它惊喜地对赵承钧吱吱呀呀叫。
赵承钧没有管狐狸,他想着男女授受不亲,没有靠太近,低声唤:“唐师师?”
唐师师许久没有动静,狐狸在塌上转来转去,叫声急促,爪子在边缘划出细细的白痕,焦灼之意显然。赵承钧不再避讳,他坐到塌边,伸手探向唐师师额头。
他刚一碰到,手指就意外地缩了一下。赵承钧赶紧将唐师师放平,果然,唐师师额头滚烫,双颊通红,嘴唇上是不正常的干裂。
她发烧了。
赵承钧回头看了眼桌案上的茶杯,顿时震怒。他站起身,声音怒不可遏,又刻意压着嗓音,道:“她高烧两天,这期间,你们就对她不闻不问,连送水的人都没有?”
一众侍卫站在门口,唯唯诺诺,不敢抬头。赵承钧压抑着怒火,冷冷道:“叫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