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便带着白惊鸿回了溯世殿,看着他的身体完完全全变得僵硬。天界有的是保存肉身的方法,我将他保存得很好,每日给他擦洗,每日更换干净的新衣,搂着他睡觉,往他的嘴巴里胡乱地喂汤喂药。
虽然每一口都被他那双纹丝不动的嘴皮吐了出来。
我骗自己他还活着,只是要病很长很长时间,但这场病总会好的。我是这世上最长寿的神仙,我为天地所生,我能与天地齐寿,只要这天地还在一天,我便有资本等他一天。只是也不能太久,一个人死了太久,魂魄会被天地消化,便是真的回不来了。
自白惊鸿闭目之后,历了这场离劫,我那百万年的修为一瞬间便涌回来了,我没有调息,便消化不了这些修为,一边守着白惊鸿,一边时不时吐一口血。
天君怕我坚持不住,张罗着要给我找点事做,也不能闲置了这么了不得的一位神仙。但我一点也不想管什么六界苍生,我只想守着他,我怕我一转身,连这张睡着的脸都看不见了。如果他真的永远也不能醒来,我便情愿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寡妇,一生守节,能立牌坊的那种。
这是我欠他的,若不是没有心情,我恨不能狮吼一般地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我爱白惊鸿,我一个活了近百万年的元始上尊就是爱他这只乳臭未干的小凤凰,男女情爱的那种爱,只他一个,非他不可。
我很后悔没有在他生的时候给他这份荣耀,虽说他不在意荣耀,但情爱中的男女,谁不想要被心上人昭告全世的荣耀,反正我想,我想若是哪一日他真的活过来了,我要拉着他四处去炫耀,让那些曾经爱慕过他的女仙都羡慕嫉妒死。
可惜我已经有了抬抬手就颠覆六界的神力,却没有本事请他活过来,给我拿出去炫耀。
……
风和日丽的一天,蕊珠仙子白鸾坐在妖府里缝衣裳,她的针线不是很好,针脚歪歪扭扭乱七八糟,妖君坐在一边凉凉地看着,白鸾缝一点,九舞用法术在后面补一点,直到那看起来像一件穿得出门的衣裳。
叶三生从魔界赶过来,路过门外时见了一个新堆的衣冠冢,摇摇头进到房里,对妖君夫妇说:“没见过你们这么委屈的爹娘,尸身给了别人,自己埋几件衣裳。”
白鸾说:“埋个死的来年也不能长个活的出来,她想要就要去吧,说不定还真能让她给养活了。”
“养不活了,早僵透了,上面那位尊上也像个死人似得,你给她做的衣裳她是看也没看过一眼。”
白鸾便将新做好的衣裳叠了叠,平平整整地放在膝上,说:“那也得做,得让她知道,我们也想着她。”
叶三生说:“你可不像会巴结的人。”
白鸾道:“她得活着,替惊鸿活着,只要我们想着她,她就不好意思死,只要她活着,惊鸿就安心。”
叶三生又说:“死人最安心了,还有什么比死人更不安心。”
九舞便忍不住将他重重地瞪了一眼,叶三生也不在乎,白鸾也不在乎,抬眼问道:“那个叫羽兮的近来可纠缠她没有?下次再去便来知会我,老娘非要打断他的狗腿!”
“我说你这做婆婆的也忒不厚道,自己儿子没了,还不许人再觅良缘了,你儿子死之前可不是你这么想的。”
“再提一个‘死’字,老娘先撕烂你的狗嘴!”
叶三生便撇了撇嘴,将一只盒子撂在桌上,看了一眼九舞妖君,无奈地道:“回回这种事都得我来干,你们两口子真该给我做一块牌匾,就写着‘妙手回春’,不好,该是‘医死人,肉白骨’,嗯!”
九舞妖君便抬起了眼,要将盒子取来,叶三生拿手压着,“不用看,一滴骨血而已,你儿子生前曾托我为他存一滴骨血,本是用来救他的儿子,但是他儿子被那位尊上送进轮回,回不来了,这滴骨血是从他身上取下来的,活的。”
白鸾唰地一下站起来,膝上的衣裳也抖落在地,惊叫着道:“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天上的那位还不美上天了,得让她吃些真苦,她才能晓得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放在眼前,应该怎么珍惜。小凤哥儿出事前几日,那两人还在吵嘴,吵得眼珠子都抠下来了,你们自己生的那小子也是真倔,总觉得天上地下属他最牛,什么事都要自己扛着,天塌下来还当他扛得住呢。就让他当几天孤魂野鬼,好好尝尝死是什么滋味,省的成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今次是刚好存了这份骨血,下次再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谁能保他这么好的运气。”
“那,那你怎么连我们夫妻二人也瞒着?”白鸾急道。
叶三生很是不屑,“你那张嘴,出门捡了块模样蹊跷的石头都要四处炫耀,告诉你,那位尊上怎么历这离劫,小凤哥儿不就白死了,死都死了,总得把作用发挥到极处。”
白鸾听了这话很不悦,九舞妖君说:“我们在天玑冢附近并未搜到惊鸿的魂魄。”
“是搜不到,因他的魂魄本就不在天界。我原本是想着小凤哥儿没了,我这当叔叔的还想为他做点什么,便试着去下界寻他那个未出世的孩儿,若是凡人,本该轮回了许多世,也不好找,谁知一下便叫我给找着了,又谁知我将那灵魄探了探,如假包换便是小凤哥儿的气息。我猜啊,纯属瞎猜,小凤哥儿生得细皮嫩肉,有些女相,手里握的刚好是那痴心,萧安骨老眼昏花,许是认差了,临了临了将他的魂魄保了下来,送去下界投了胎。又或者是死到临头清醒了一回,良心发泄做件好事,他在散魂阵下被压了六十万年,怎么保住灵魄不散只他最清楚不过,还是命大,真的命大。”
……
这些话是蕊珠仙子一字不差对我说的,她果然没有辜负叶三生对她的评判,知道这事儿转头就告诉我了。
我开始不是很信,但还是马上随她去了下界,在叶三生所言的地方,找到了那俏生生的青年,他穿着一身绣着金边暖白色的衣,手里握着一柄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十分百无聊赖。
白鸾粗粗向人打听,好嘛,是个傻的。
傻就傻吧,反正我也不是没见过他傻的时候,可是这傻子娶了十七八个老婆,我就很有意见。我有点不大想将他领回去,白鸾拉着我说:“他是大家子弟么,既是个傻的,不能承袭家业,便得开枝散叶做点贡献,家里要给他娶老婆,他能有什么办法。”
我便想起当初我同李叹成亲,他的脑袋也是被阿福硬生生按下去的,若非心甘情愿,也就忍了。我说:“若是没有肌肤之亲,那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