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元熙还睡着,院中只有几个昏昏沉沉的小丫头在做着每日必要的洒扫,令儿打了个呵欠,伸手将发间一支绒花扶正,懒洋洋的从房里走出来。
忽然见廊下有个身影坐着,令儿一招手叫了小丫头来问,才知道,元月一早晨就坐在这儿了。令儿忙上前笑着施了礼:“二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还坐在廊下,这群小丫头越来越不懂规矩,竟让二小姐在冷风里吹着。”
令儿将元月扶进房中,嘴里还不住的嘀咕:“若是冻坏了二小姐,我非把她们打发到洗衣房里去做苦力。”
元月轻轻嘘了一声,道:“三妹还没起吧?别吵醒她了。”元月挑起幔帐向里面瞧了一眼,便把令儿拉到外房去了。
令儿将桌上的新茶给元月倒了一杯,又拿了些果子给她,可元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什么也喝不下。令儿含笑道:“要不把二小姐先坐着,我把小姐叫起来?”
元月摇摇头:“三妹身子虚弱,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我来只是想问问她的病情,问你也是一样的。她昨天夜里可好些了?”
“好些了,我替我们小姐谢谢二小姐关心。”令儿笑盈盈的从小青瓷罐子里挑了一勺玫瑰蜜,点进元月的茶盅里。
元月略有些心虚,淡淡应了一声。令儿忽然想起,昨夜元月住在老太太处,便笑道:“二小姐昨日睡在老太太那里,可还习惯?”
元月垂下眼睑,微笑着点点头:“老太太待我很好,都是借三妹的福气。”半晌,她才犹犹豫豫的说道:“老太太叫我住下,不必搬回去了。是三妹帮我,我心里也知道,三妹待我亲近,所以老太太才肯高看一眼。说起来我真得好好谢谢三妹。”
说着,元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筒,上面贴着安神香三个字。元月把香递给令儿道:“这是昨儿老太太赏的,我记得,三妹一直梦魇,想来,这香三妹是用得着的,所以就带来了。虽然说,现在三妹还在吃药,但我找人问过了,这香温和,又不与药性相冲,三妹爱香,用这个最合适不过了。”
令儿打开木筒,一阵细细的幽香从筒子里悠然飘出,一看便知道是上等的好香料,二小姐平时没有什么好东西,刚得了些上赏赐,便马不停蹄的往这儿送,可见她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不枉元熙待她好。令儿心里一阵温热,又含笑道:“那我便替我家小姐谢谢您了。”
令儿原想留她吃饭,但元月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这上头,聊了一阵,便匆匆离开了。直到太阳高过院墙,元熙才翻了个身,坐起来。令儿已将那香点燃了一支,元熙皱皱眉忽然心中一惊,再向四周看看,自己还是身在紫宸阁中,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这香气的味道,竟和萧容深书房中的味道是一致的!恍惚间元熙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和亲王府那个虎穴龙潭!元熙将床帐掀开:“令儿,你弄的什么香?”
令儿进了暖阁,见元熙气色好多了,便笑道:“看来昨天大夫的药不错,小姐的气色比昨日好多了。您不知道,您昨天吐了好多血,真是吓人。”
元熙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元洁送来的盒子里,有一味十八反的药,她一打开盒子便知道了。只不过是过于寒心,才故意沾了那药。前一世在和亲王府,那个炼丹的方士教过她不少,所以,她至少是熟谙药理的,又怎么会不及后果?只是记得,这两味药一冲,表面上很严重,其实恰好起到一个吐净瘀血的功效,而且,寻常大夫又诊断不出,这才想来个一石二鸟之计。
“是么?我昨天吐血了?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元熙口是心非的说完,站起身往外走。
“三小姐,小心起猛了头晕。”令儿追上去,将一件家常绿萼纹样的缎面儿小袄披在元熙身上:“可不是,老爷看了都吓得一头冷汗,更别说老太太了。四姑娘也是,竟这么狠心,明明是她做错了,咱们都不计较,她还没完没了的,竟下这么狠的手。”
元熙坐在妆镜面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形容消瘦了不少。也难怪,这一阵子,府里闹腾的确实太厉害了。元熙忽然记起那香,便问道:“这香味儿怪的很,你从哪里弄的?”
令儿嗅嗅味道:“怪吗?我倒觉得挺好闻的,比咱们平时用的那个百合香的味道还要好呢。”
味道确实不错,记得前一世里,萧容深曾经对自己说过,这是他最爱的味道。前一世里痴痴傻傻,只觉得那是世上最甜美的气味,而今闻到,只觉得是苦涩,是铜臭和血腥的气味。
“是老太太赏二小姐的,二小姐一大早就给咱们送来了,说这个香和您吃的药不相冲,病中也可以用的。”令儿取了梳子在元熙头上轻柔的梳理着:“您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不喜欢?是的,非常不喜欢,甚至是憎恶。元熙淡淡的吩咐道:“去灭掉。”
令儿敛去笑意,低头哦了一声,端了杯茶水,把香扑灭了。元熙忽然觉知:“老太太为了什么事儿赏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