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殊跟那些曾经的同班同学在岔路口分开,又绕了一个圈子,回到医院附近的商业街上。
他推开一家正在营业的蛋糕店,低头看着橱窗里一字排开的精致蛋糕,有点踌躇。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了解云染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食物。
她太自律了,一日三餐都是以清淡饮食不影响嗅觉为第一前提,根本看不出喜好。
“您好,请问您是家里人过生日吗?”蛋糕店的店员见他一直站在那里不动,还以为他有选择障碍症,主动上前帮他排忧解难,“您家人今年几岁了?是喜欢水果多一点的,还是奶油多一点的?”
江砚殊抬起头,问道:“有没有清淡一点,几乎不含砂糖的蛋糕?”
店员: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既然都来买甜品了,却还要甜品一点都不甜,这是什么奇葩的要求?
“请问您家里是不是有糖尿病人,所以不能吃含糖量太高的食品?那我们店里可以把砂糖换成木糖醇。”
“就要没什么甜味的蛋糕,不要木糖醇。”
隔了二十分钟,江砚殊才拎着一只八寸的小蛋糕从甜品店里离开。
当他还差一个路口就能回到医院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闪了出来,正好拦在他面前。
女生气喘吁吁地按着胸口,语调急促:“江砚殊,你可不要被云染骗了!她当初收买了流氓来教训你的事,难道你都已经忘记了吗?”
江砚殊慢慢蹙起了眉。
他当然没有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云染本人做的事,他就不会算在她头上。
女生见他皱着眉不说话,语气更加激烈:“他们都已经被云染蛊惑了,忘记她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忘记她过去做过的那些恶心事,难道连你也不记得了吗?”
“宋昭敏同学,记得很早以前我就对你说过,我对你们准备的那种恶作剧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参与。女孩子,还是善良一点好。”
那个时候正是寒冬,云染千里迢迢从京城回来——如果她不够警惕的话,那一盆架在门框上的冷水就会直接泼她一身。
这种迎仪式与其说是恶作剧,其实已经算是校园暴力了。
施暴者觉得自己出于正义,而受害者就活该要承受这种打着“正义”旗号的凌虐吗?
江砚殊又慢条斯理道:“你现在这副恶毒的模样可真丑陋。”
宋昭敏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对一个正处于青春懵懂期的少女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被自己暗恋的少年指名道姓说她恶毒和丑陋更受打击的了。
她慢慢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温柔,又那么美好,对谁都是如出一辙的温和态度,怎么可能会用这种尖锐的言辞来刺伤她?
“那可能是你对我有误解吧?”江砚殊拎着蛋糕,目不斜视地绕过她身边,“以后请不要再对我说这些话了,不然你会发现,你想象中的我跟现实当中的我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我,并不会因为你是女生而对你客气。”
……
当他抱着蛋糕出现在住院部楼下,云染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她倒没有因为等待而觉得无聊,反而还很有兴致地观察着医院花坛里的植物分布状况。
他晃了一下手上的蛋糕盒子:“我买了薄荷芝士蛋糕,要送上去给外婆尝尝吗?”
云染盯着他手上那花花绿绿的包装盒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她今天已经吃过蛋糕了,不能再多吃了。”
她看了看天边聚集着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还泛着诡异的昏黄色,一看就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快点走吧,又要下大雨了。”
江砚殊在菡城住了三年,对于这附近的小路非常熟悉,直接带着她在小巷子里绕近路:“你跟你外婆说话,一直都是用这种口吻的吗?”
云染不解地朝他偏了偏头。
“就是那种‘你必须得听我的’的语气。”江砚殊还模仿了一下她刚才的口吻,“你今天已经吃过蛋糕了,不能再吃。”
云染:“……”
他不说起,她都还没发觉自己总在不经意间用上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哪怕对着外婆也一样。
江砚殊见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又笑道:“你知道就好,我就不多说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她轻轻地拉了一下。
云染尴尬道:“那个……你还是再多说一点吧,最好随时帮我纠正过来。”
她原来在实验室发号施令惯了,可是这种习惯摆在现在的身份上,就不太适合了,而且会显得很欠揍……
难怪罗溪嘴上总说想揍她。
虽然她还没付诸于实践,但是很可能离那一天也不远了。
江砚殊看着她拉住自己的衬衫袖口的手,突然回握住她的手,加快步子跑了起来:“回去再教你。”
云染就这样被他牵着跑了起来。
微微发烫的夏风从远处飘来,吹过耳际,带来夏日的味道。
那味道就像暴晒后的香草,又像绿芽从泥土中破除而出的生机,还像雨水湿漉漉的温柔……
青石板上还洇湿着,变成了深墨绿色,当人们的脚步落在上面时,将会奏响一曲清歌。
“我会教你很多东西,”江砚殊说道,“教你学会从不需要压抑的愤怒,教你明白悲伤的真意,教你懂得天真的欢喜,也让你明白如何去爱一个人……”
“所有你不会的和不擅长的东西,我都能教给你。”突然间,豆大的雨落在他的颊边,他没有伸手去抹,而是让雨滴顺着他精致的侧脸慢慢落下。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微笑:“你最擅长学习,天生就是最好的学生,一定能学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