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肃也这么告诉自己，可顾炎的车被瞬间撞至变形的场景，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前二十年，哪怕那次被江燕晚下毒，生死一线的时候，林肃也没这么怕过，原来人怕到极致，是连以身殉葬都觉得太晚，顾炎怎么就敢把车倒回去？是啊，他要救叔叔阿姨，林肃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可万一呢？

万一顾炎没那个身手，是不是人就没了？

顾炎不在了，他怎么办？

林肃一遍遍回忆着，哪怕此刻被顾炎握紧双手，他也觉得从骨头缝渗出寒意，天地之大，好像没了他可以栖身的地方。

林肃伪装的很好，烂摊子自有宋权处理，顾朗敢这么做，顾昊生要他拿命抵，而他们回到家，当晚，林肃就烧了起来。

他浑身滚烫，顾昊生直接打了120，救护车赶到前林肃迷迷糊糊心悸了一次，这次哪怕吃了药，他也在顾炎怀里也疼得痉|挛不止，林肃生理性的颤抖，他握紧顾炎的手，唇瓣绀紫，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又像是疼木了。

“炎、炎哥……”林肃从喉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整个人被顾炎抱着，就坐在救护车里，明明吃了药也戴了氧气罩，可就是止不住的发颤，心率仪器一直发出间或不断的“滴滴”声，少年连指甲都染上了淡紫。

这身体林肃好像主宰不了，他艰难喘息，微微张着嘴，再难说出一个字。

顾炎调养了这么久的心血，全部白费。

顾骁然连夜从云城赶来，跟着几个专家一番检查下来，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发生了什么事？”顾骁然还不知道顾朗折腾出的动静，带着火气：“就这么大的刺激？！”

秦淼刚哭完，闻言又红了眼眶：“怎么样骁然？”

顾骁然沉着脸，半晌后吐出四个字：“轻度心衰。”

顾炎呼吸颤抖，深深闭上了眼睛。

顾骁然继续：“等不了了，就在这里，最迟三天，我安排手术。”

猛烈的撞击声一直回响在林肃耳畔，在梦中，顾炎没有逃过一劫，顾朗撞完以后狂笑着点燃了汽油，他连顾炎的尸身都没捞着，火舌逼得他一步都进不去，林肃万念俱灰，然后他又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忽的冲进了火海。

顾炎都不在了，他活着做什么？

林肃从一个吊车尾的差生到考上A大，临水中学都现在都流传着他的逆袭传说，他长的好看，成绩好，会画画，会做饭，这些优点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能受用匪浅，可林肃不在乎，没有顾炎，他就是当年人人鄙夷，溺死在林家那摊烂泥里面的臭虫而已，是顾炎一点点把他捞起来，所以林肃把整颗心都掏给了顾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顾炎的世界更近一些，可现在那个猛烈的撞击告诉他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林肃沉浸在巨大恐惧带来的虚幻里，他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躲在阴暗的角落呜呜咽咽。

一个晚上，电子仪器报警五次，林肃疼得几乎躺不住，顾炎抱着他，不住地在他耳边说话。

“炎哥就在你身边，摸到了吗？”顾炎问。

林肃想说摸到了，可他回答不了。

“别怕，炎哥以后再也不吓你了。”顾炎的声音隐隐有破碎的痕迹：“小肃，醒醒，别吓我了。”

就是这一声，将林肃从潮湿绝望的梦境中一把捞回，他倏然睁开眼睛，脑袋空白了一瞬。

林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费力扭头，看到了一旁浅眠的顾炎。

一切光怪陆离走马灯似的从林肃身边掠过，他像是重活了一遍，可现实恰恰相反。

林肃又想起了那个变形的车身，可看着身旁的顾炎，他终于确定危险都过去了，林肃如梦初醒，然而他刚一动，心脏的绞痛清晰传来。

“嗯……”林肃蹙眉。

顾炎瞬间惊醒。

“小肃？！”顾炎坐起身。

林肃勉强挤出一丝笑，任由顾炎把他抱起来，他攀着顾炎的肩膀，不等对方叫医生，就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然后顾炎退林肃进，随之这个敷衍着急的吻，一下子缠绵起来。

没办法……

顾炎鼻子发酸，按住林肃的后脑勺，他不敢夺林肃的空气，却又恨不得一口把他吸进肚子里，实在是太害怕了……

林肃的身体情况一直像是压在悬崖边上，顾炎一时半刻拉不回他，只能在悬崖边上围着花团锦簇，垫上绸缎软枕，好叫林肃能稍微舒服一些，让他看不到脚下的万丈深渊，如今顾朗这一撞，把他的半截身子撞的悬空。

顾炎终于明白，有天他若是死，死的一定不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