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宏杰的哭声,同样传进了淞沪独立团两百多官兵的耳朵。
听着俞宏杰在广播中放声恸哭,有不少老兵也是黯然神伤。
他们的眼前不自禁的浮起了炮火纷飞的画面,有多少战友倒在了淞沪战场上?又有多少袍泽流尽了浑身的鲜血?这场战争,他们真的是已经倾尽所有。
俞宏杰仍还在演讲:“我也报名参加了救护委员会,也曾多次带队救治伤员,在宝山、在闸北、在虹口、在江湾、在大场……”
“有好多次,当我们将国军将士从弹坑中刨出来,从倒塌的房屋废墟挖出来,”
“发现他们整个身体都是碎的,好多人的身体都已经碎在了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没办法,只能把他们合起来葬一起……”
说到这又是哽噎啜泣,久久不能成声。
“我们从战场上抬下来一个川军娃子。”
“看上去顶多十五岁,他还只是个孩子。”
“却一脸自豪的跟我们说,他刚刚打死了两个鬼子!”
“他还问我们,他是不是快要死了?还央求我们给他嬢嬢带句话,说他是为了打国战而死,光荣,不丢脸!”
“我们还曾经救过一个湘军伢子。”
“湖南人,你们懂的,霸蛮得很。”
“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痛得嗷嗷直叫。”
“还哭着跟我们说,他想要回家,想爹娘,他不想死在这。”
“可是包扎完伤口他又抹着眼泪上了战场,那是在蕰澡浜,之后他们的部队撤下来,我却再也没见过这個伢子……”
淞沪独立团的新兵已经热泪盈眶。
老兵们纵心如铁石,此刻也不免潸然泪下。
谁不怕死?如果有得选择的话,谁不想活?
可谁让他们是兵呢?是兵就得打仗,是兵就得服从命令,是兵就得为国而战,至于死不死的,只能是听天由命!
……
华懋饭店楼顶天台。
俞宏杰的演讲仍然还在继续,而且是完全脱稿。
“我很想跟大家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国军将士已经尽力了。”
“可是我又觉得我们没有资格说这话,淞沪沦陷,国土沦丧,民族危亡……包括我俞宏杰在内,每一个官员都是罪人,我们有罪!我们……对不起大家!”
站在主席台上,站在麦克风前,俞宏杰当众深深的鞠了个躬。
整个发布会现场已经鸦雀无声,只有几个贵妇人在低声饮泣。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楼顶天台的灯光也逐次亮起。
耀眼的灯光打在俞宏杰的身上,在身后拉出一道弯折的影子,显得格外的压抑。
俞宏杰深深的鞭了个躬,足足三分钟才直起身,不过起身后脸色已经恢复坚毅,再然后就开始直勾勾盯着冈本季正,盯到冈本季正浑身都不自在。
“说这么多,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开罪,更不是为了博取同情。”
“我只是想要告诉淞沪的市民,想要告诉国人,没有人放弃,所有人都在努力,国府官员在努力,国军将士更是从未放弃,他们一直在为国而战。”
俞宏杰的声音骤然间变得高昂,就像是过山车在经过了深深的低谷之后又骤然之间向上冲入了云霄。
“我更要正告那些外来侵略者!”
“国府不会放弃,国军不会放弃,中国人更不会放弃!”
“纵然淞沪沦陷,纵然金陵沦陷,纵然华东华北沦陷,中国人仍不会放弃!”
“只要中国还有一个人在,只要中国还有尺寸国土在,就永不会放弃抵抗!”
“侵略者们妄图灭亡中国,是痴心妄想,是蚍蜉撼树,总有一天,你们这些侵略者会为今天的暴行付出代价!”
……
四行仓库。
俞宏杰的声音通过柜式收音机传遍整个西楼一层大厅。
“说的好!当浮一大白!”严峻说完便摁下了起爆器。
下一霎那,西墙外废墟中某处便立刻绽放起耀眼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