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里吹来的风有些凉,吹进殷庆的心底直打寒颤,见殷青筠良久都没出声,不由愣了愣:“大姑娘?”
殷青筠方才去换了件海棠红的细褶长裙,显得整个人明艳极了,端端的站在殷庆面前,笑容清淡如风,微挑的眼角还带着几分盛气凌人。
殷庆心里打鼓,义勇侯今日是来找大姑娘麻烦的,怎的大姑娘这般不慌不急的模样,竟像是她去找义勇侯的麻烦一般?
“我听得见。”殷青筠略抬眉眼,眼神转向厅里的中年男人。
房檐遮去了大半日光,她只能瞧见一道黯淡的坚挺背影站在那儿,好似是在观赏角落里挂着的那副朝阳春日图。其实这顾严韦在本质上应该跟殷正业是同一种人,装正经,假斯文,平时日都爱收藏一些字画,好显摆显摆自己的书香气。
实际上顾严韦比殷正业更加不如,大字不识一箩筐,整日舞刀弄枪便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周整。
顾严韦背对着厅口,眼睛死盯着画像上的笔墨出神,察觉到有脚步缓缓走近,以为是刚才那个说话遮遮掩掩的管家,一时心里积着的火气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子沉声怒道:“这就是你们相府的待客之道?!”
绣银线海棠纹案的裙摆停在了猩猩红的地毯边缘,殷青筠含笑抬头望着顾严韦,举起小扇遮住下颌,笑道:“侯爷今日明知我父亲不在家中,不知上门特来拜访所为何事?”
顾严韦站在厅里,昏暗遮去了他眼眸中一闪而过惊叹,转而被大片的愠怒盖住,颇为轻蔑地扫了眼殷青筠,道:“你便是殷相的大女儿?”
殷青筠笑了笑,兀自轻移步子走到梨花木椅前坐下,立即有府婢上前奉茶,她端起那盏茶香袅袅的茶,透过迷蒙的热气看顾严韦,“侯爷不必如此,想说什么说便是,这般不礼不兵......青筠实在惶恐。”
茶的热气氤氲形成了一道白气飘在半空,顾严韦有些看不清殷青筠的神情,只见她动作温缓端庄,比宫中那些小娘娘和公主们教养都要好,偏一点儿也不着急害怕的模样更是激怒了他。
“你惶恐?你惶恐个屁!”
顾严韦本就是个粗鲁之人,父辈靠着屠卖猪肉糊的口,即便这些年富贵了也改不了从前那股破落户的陋习,张口便骂:“我女儿好生与你结交,你竟当众羞辱她,你是何居心?!”
殷青筠柔柔一笑,手下用茶盖拂去茶水面上的浮沫,杏眸中略带凉意,“侯爷这算是来兴师问罪了?青筠自小熟读女戒女则,晓得如何与人相处,晓得如何与人为善,昨日在永昌伯世子的诗会上青筠自认没有过错,不知令女回家是如何向您告状的。”
顾严韦愣了愣,他压根不知什么女戒女则,更不知女儿被人辱骂跟女戒女则扯得上什么关系,只大刀阔斧地坐到殷青筠对面,横眉冷竖道:“你休要巧舌如簧!是你昨日欺负雁婉在先,害得她被京中世家贵女耻笑!”
“义勇侯,这话说得过头了,什么叫做是我害得她颜面扫地?分明是她自己心术不正,干我何事?”殷青筠挑着眼角,海棠红的长裙衬得她面容盛气凌人,倒是一副坚韧不服输的模样。
顾严韦何曾见过这么胆大的姑娘。
不说整个京城,便是宫里头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四公主见了他也是浑身打颤,极为惧怕他这一身煞气,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这殷家的大姑娘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难怪能气得雁婉回家砸了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