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夫人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起来,眼泪蓄在眼底,摇摇欲坠,然而口中却道:“茅总兵是义士,他的心愿,理应被达成。”
皇后又问:“你今日来求见本宫,是被蔺大人所允许的吗?”
蔺夫人垂头道:“外子尚未知晓。”
皇后道:“你不怕他责怪你的这个决定?”
蔺夫人道:“臣妾了解外子的为人,他……恐怕一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不忍说,也不愿说而已。”
皇后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胸口起伏的幅度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你先回去吧。”
蔺夫人站起身,又对皇后和九公主大礼叩拜:“多谢娘娘费心,臣妾告退。”
她走之后,皇后身子一歪,靠在椅背上,露出无奈又疲惫的表情,沉沉叹了口气,对九公主道:“如果叫陛下知道,这次问斩的名单里是有茅绍均的,或许他就不必死了。”
九公主没有说话。
如果被皇帝知道了,茅绍均自然就不会死,但他们精心给曹德彰设计的那个圈套,自然也就付之东流,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皇后又道:“我听说,先前蔺既明被贬庐陵时,因为害怕妻女被牵连,特意将家眷送回了老家,整整十五年没有见过一面,知道蔺既明被调回长安,才接了妻女团圆,是这样的吗?”
九公主低声答道:“是这样的。”
皇后又深深叹了口气:“他们夫妻,真正是琴瑟和鸣,百年都难得出这样一对的。”
九公主无声地点了一下头。
皇后不再说话了,她斜斜倚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会,又道:“你让含霜去叫迟德妃过来。”
九公主目光一转,疑惑道:“迟德妃?”
“如果让太虚上师去劝服陛下,恐怕会惹陛下怀疑,”皇后解释道:“还是让她去出这个头,陛下看在她腹中幼子的面上,同意了也说不准。”
九公主了然,对她签了个身便向殿外走去,皇后在她背后叫住她,道:“你回去吧,不必再过来了。”
皇后对迟德妃的说法是,后宫中已经很久没有开枝散叶的喜事,如今陛下在这个关头开斩广西叛乱的罪臣,恐怕血孽太重,会对胎儿不利,让迟德妃去劝一劝皇帝,请皇帝免去诛三族的惩罚。
迟德妃自然是满口答应,还奉承皇后宅心仁厚,不愧为天下主母。
皇后受了这个奉承,婉转地问她打算何时去求见皇帝。
迟德妃爽快道:“这是件大事,自然越早越好,娘娘若是不介意,臣妾这便去了。”
皇后脸上浮起笑容,点头准了她的话。
皇帝已经越来越不爱过问政事,他的注意力也越来越难以集中,只有三清殿缭绕的烟云,还有长清子低且平缓的诵经声能让他平静下来,舒缓神经,他一日比一日迷恋这个地方,也让长清子的地位愈发稳固。
幸好他甚少对朝政发表什么意见,才得以让朝臣、尤其是曹德彰能够容忍他至今。
吴卫低声奏报了迟德妃求见,皇帝心情尚好,点头准她上殿,还伸手扶了她一把,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迟德妃娇俏地在皇帝耳边微笑:“听说太子殿下今日来求见了陛下,因为广西叛将的事情?”
皇帝皱起眉,却没有立刻发火,只道:“怎么,难道你也是来劝朕收回成命的?”
迟德妃连连摇头,直白道:“哪里,陛下不应被任何人的话打扰了思路,您原本就是个杀伐决断的英武君王,怎么能像太子一般,有妇人之仁呢。”
皇帝果然大感兴趣,道:“哦?你觉得太子有妇人之仁,何出此言?”
迟德妃笑道:“臣妾只是一届无知妇人,信口雌黄,陛下可不能怪罪臣妾。”
皇帝很大方地摆了摆手:“恕你无罪,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
迟德妃道:“太子求您减免了诛三族的罪名,是体谅那些叛将家眷,可广西叛乱这么久,战火烧遍全省,又有多少人的三族丧命于战火中?这么一算,陛下只诛了三族已经是宅心仁厚,太子殿下竟然还要您收回这个决定,这不就是妇人之仁么。”
皇帝深以为然地叹息:“这道理连妇人都懂得,太子竟然还执迷不悟,真是叫朕失望之极。”
迟德妃体贴地为皇帝奉上一盏茶:“有一个不像自己的儿子,陛下想必也很是辛苦吧。”
皇帝接过茶盏,顺手在迟德妃手背上捏了一把,心情大好地顺着她的话锋道:“是啊,所以朕十分殷切地盼望爱妃能为朕诞下一位小皇子,最好是与朕脾性相近的,朕一定将它天天带在身边,亲自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