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盒子打开一半的时候,庞文澜又猛地停住了,似乎不敢向里面看。
一旦发现这个盒子是空的,一个珍藏在心底数十年的愿望,或许就会随之化成了泡影。
众人都没有做声,而是一起关切的看着庞文澜。
庞文澜举着盒子傻傻的坐在那里,直到史忱轻声提醒了一句:“庞将军……”
庞文澜重重的长叹了一声,用力的将盒盖打开,一枚金光闪闪的勋章立即呈现在面前。
这枚勋章直径大约五公分左右,正面铸有象征革命人民大团结的五颗五角星、象征人类和平的鸽子和橄榄枝,还有军民合力抗战的战斗场面。
史忱介绍说:“这上面有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亲笔签名!”
庞文澜看着这枚勋章,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尽管好像没有生命,但是却那样的坚强,无论怎样的风雨都无法撼动。
又过了许久之后,一颗颗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噼噗噼噗”的掉落在了身上。
这么多年来,庞文澜这个坚强的男人,终于又一次的哭了。
这一次不是为了阵亡的弟兄,也不是为了叛变被处死的儿子,而是为了自己过去数十年的付出。
在md的这些岁月里,北方敌视他们,tw又忘了他们的存在,他们就如同被亲人抛弃的孤儿在外流浪。
尽管表面上可以装作很坚强,内心的脆弱却无法改变。
就在这一刻,随着这枚勋章的到来,一切都变了。
正如庞劲东所猜想的一样,庞文澜的内心正是这样一种感受。
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庞文澜都曾站在寂寥的月光下,怅然的望着北方,一望就是许久。
那里是他的家乡,有他的亲人,有祖先的坟墓,还有死去的弟兄们的忠骨,有太多太多难以忘记,也难以割舍的东西。
当庞文澜怀着沉重的乡愁睡去,午夜梦回的时候,又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回到了自己成长的那座庄院,还有自己幼时经常攀爬的那颗老槐树。
每到夏天,槐树上的知了就会唱起歌,那歌声此时似乎又钻进了他的耳膜。
梦境一闪,庞文澜似乎又回到了黄埔军校,重温那段难忘的学习成为军人的岁月。
接着,是炮火连天的战场,无数穿着黄色军装的敌人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自己猛冲过来,身边的一个个弟兄倒下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后方传来消息,自己的哥哥阵亡了……
庞文澜从追忆中回到现实的时候,整个人苍老了许多许多,无情的岁月在他的身上没有做到的,被内心中情感的剧烈冲撞做到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盒上盖子,将盒子放回到桌子上,嘴唇嗫嚅着唱出了一首歌:“起来,弟兄们,是时候了。我们向东瀛强盗反攻。他,强占我们国土,残杀妇女儿童。我们保卫过京沪,大战过开封,南浔线,显精忠,张古山,血染红。我们是人民的武力,抗日的先锋。人民的武力,抗日的先锋……”
庞文澜的声音很含糊,庞劲东没有全部听明白,只是通过其中简短的几句,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正是整编第七十四师的军歌。
似乎,多年之后,庞文澜唱的走调了,但这个时候这首歌本身已经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当年唱着这支歌上战场的人终于获得迟来的荣誉。
等到庞文澜的情绪有些好转,史忱用低缓的声音说:“这枚勋章早就应该发到您的手里了,可惜啊,种种原因,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庞文澜急忙说:“不晚,不晚……”
“您的家乡现在变化很大,如果有时间,希望您能回去看看……”
“回去?”庞文澜看着史忱,哽咽着嗓子重复了这两个字。
庞劲东拿出手帕,仔细的给庞文澜擦拭去了脸上的泪水,然后低声说:“是啊,四爷爷,有时间回去看看吧!”
庞文澜舒缓了一下情绪,缓缓的问:“真的可以回去吗?”
庞劲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史忱,后者用力的点了点头,告诉庞文澜:“相信您家乡的人民一定会热烈欢迎您回去!”
由于华夏是一个农耕社会,所以人对土地的依赖是非常大的,这种依赖体现在人们的思想里就是乡土之情,有一个词最能够代表乡土之情——叶落归根。
华夏人离家千里漂泊异域,就算在外富可敌国,到老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够回到家乡,埋葬在自己祖先和家人的身旁。
当然,这种情感到今天已经变得很淡了,不过庞文澜作为一个十分守旧的人,乡土观念还是非常重的。
多少年来,他已经笃定了自己要客死他乡,却没有想到这枚勋章创造了一个机会,可以让自己不再留有这样的遗憾。
“有机会再说吧!”庞文澜思索了片刻,轻轻摆摆手说:“青山处处埋忠骨,这么多弟兄埋在这里,我庞文澜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史忱没有再试图规劝,指着另一个信封说:“这里面是荣誉证书,庞将军需要看看嘛!”
“不用了!”庞文澜摇了摇头,此时神态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史忱犹豫了一下,看着庞文澜似乎还有话要说。
庞文澜注意到了史忱的表情,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史忱很小心的道:“我这里还有一枚勋章,是颁发给庞文涛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