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堤上,方继藩正坐在那儿,手上拿着竹片,一面提笔计数。
门生们体恤他啊,给他安排了这么个清闲的事儿。
可在这儿,即便是方继藩,也无法过得多舒坦。
他想找皂角洗头,想美滋滋的洗个澡。
可是……太难了。
倒不是没有井水,只是……一言难尽。
等朱厚照和胡开山背着麻袋上了河堤的时候,方继藩一脸鄙视的看了一眼朱厚照,在他的竹片上,记录下了六个正字。
而胡开山……好吧,一个竹片已经记不下了,足足十九个正。
厉害了,我的胡。
有气力的人,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受追崇的。
尤其是胡开山干起活来,外衣一甩,放荡不羁的露出上身,那几乎隆起成小山一般的肱二头肌,让方继藩都忍不住的流着哈喇子,这可不是上一世,特意健身起来的肌肉啊,这是纯天然的。
朱厚照气喘吁吁的将麻袋一放,挥了挥额上的汗水,便问“多少了?”
“三十!”方继藩道。
朱厚照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不由的捂着胸口。
方继藩便道“殿下累了吧,要不要歇一歇。”
朱厚照觉得自己的小腿打哆嗦,手臂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可看看憨厚的胡开山,又提着三个麻袋,健步如飞的先走一步,朱厚照便圆目一瞪,道“这算啥?这算啥?这一点点就叫累?小荣,告诉他,我累吗?”
朱小荣还在艰难地提着那小篮子的石头,累得浑身热汗淋漓,她已被一群妇人们梳洗了一番,总算像个女娃娃了,好不容易的喘了口气,朱小荣高声道“不累,不累!”
朱厚照便朝方继藩使了个眼色,神气活现,接着咬牙切齿的又要提起麻袋,只是这麻袋,感觉又沉重了几分,朱厚照几乎将自己肱二头肌的所有潜力全部发挥了出来,才勉强将麻袋抬起。
河堤下,一群蓬头垢面的人却是发了疯似的冲了上来,口里大叫着“殿下……殿下啊……”
声音……很耳熟!
一听这声音,是很是有文化的人。
朱厚照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放下了麻袋。
这倒是正好,可以歇一歇了。
谁料方继藩耳尖,似乎听出了这些带着读书人特有音韵的嗓音,嗖的一下,奔过去,直接抢过了朱厚照的麻袋,拼命的背起来。
若让某些人知道太子殿下在扛大包,他则坐在这儿清闲自在,十之八九会被这些人喷死。
朱厚照瞪老方一眼,眼带鄙视,方继藩朝他抱歉似的笑笑。
这时,谢迁一干人已是气喘吁吁的过来了。
他们看了一眼朱厚照,脸晒得很黑,满是污垢,再看看方继藩在一旁提着麻袋,诶哟哟的象征性的叫了几声,然后将麻袋放下。
谢迁……哭了。
或许是因为真正吃了苦,方才知道这颠沛流离是可以有多难受,此时再见到太子殿下,可见太子殿下这个样子,这……可是大明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的天下之主啊。
殿下黑了,还瘦了,怪可怜的。
堂堂太子,居然在此,亲自……
谢迁左右看了看,却是发现朱厚照左右空空无物,且就算是他在长堤上亲自指挥修河堤吧,可这……也是难得啊,太难得了。
再看看新建伯方继藩,手里扛着大包……
谢迁真正感动了。
虽然太子殿下爱胡闹,方继藩肯定也不是好东西,可这世外桃源之地,几乎可以想象,正是太子殿下和方继藩营建起来的。
历来大灾之后,必有人祸,可这灵丘县,在太子殿下和西山书院的努力之下,竟是井井有条,河堤这儿是高处,从这里朝下看,那营地赫然在目,那儿鸡犬相闻,无数的百姓在生员们的带领之下,开始重建家园。
殿下……
谢迁眼里迸出泪来,殿下长大了啊。
殿下……英明。
朱厚照则是叉着手,打量着他们,眼带疑惑地道“你们是……”
谢迁哭笑不得,只好再次重新报自己的名号“臣是谢迁。”
朱厚照努力的辨认,方才觉得这个人是谢师傅。
谢迁哽咽道“殿下不避天塌地陷,特来此赈济灾民,臣所过之处…呜呜……”
不真正的来此,怎么会知道太子殿下在这里做了什么呢。
谢迁满是欣慰,这才是真正的爱民如子啊。
朝中君臣,天天将爱民如子挂在嘴边,可有几人能做到太子殿下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