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梁国公府张灯结彩,庆祝沈素盈获封郡主。
从梁国公府见礼归来之后,明珠公主东方茹凉心情却越发晦暗起来。
或许,如果她从来不曾有过希望,也不会如此。但,一个曾看到过希望——即使是自以为的希望——的人,在自己的那一份希望破灭的时候,那种晦暗,是从没有过希望的人难以体味的。
在玉珠苑里,她看着一屋子,一箱子自己画的沈奕风的肖像,不由的一阵的气闷,一时间恼怒起来,伸手便将墙上的画拽了下来,想要一把撕成碎片。可是,事到临头,双手捧着自己的心血,她又万分不舍起来。
这可不仅是她自习丹青以来最满意的作品,也寄托着她那一份青涩的相思啊……
她小心的将原本被她拽得有些发皱的画卷,小心的放在书案上,一点一点的小心的摊平,伸出纤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轻抚着那出自自己笔下的脸庞,那张她心中让她屡屡夜不能寐的脸庞,她的思绪不禁缓缓坠入无尽的时空……
还记得,五年前,那是一个大晴天。
当时不满十岁的东方茹凉,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
那一日,她在宫里气闷了,便带着同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晋小宫女婉儿,一身平民装束,也没带侍卫,仅仅是一主一仆个小丫头,竟然躲过了宫门的守卫,偷偷的跑到郊外去放纸鸢。
一到了野外,她和婉儿就跑得撒了花儿。特别是她,从小在宫里长大,极少见得到这样的广阔的自然风光。如今在这宽广的天地里,她自然是疯了一般,跑啊,笑啊。跳啊,简直就把平日里学的宫廷礼仪什么的忘得干干净净了,甚至连带来的纸鸢也顾不得了。
但,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乐极生悲。她当时,果真是乐极生悲了。她就这样跑着,笑着,却不觉脚下一空,瞬间便天旋地转一般,不省人事。
过了好久。她才在一声声的呼唤中,渐渐清醒过来。
她迷迷糊糊的抬头一望,却见头上是一片不大的天空。天空的一角,自己的侍女婉儿正泪眼婆娑的望着她。见她醒来,马上又哭又笑的向她叫道:“公主!公主!你醒啦?奴婢……奴婢以为你……”
东方茹凉——当时她还不到十岁,没有正式的公主封号——微微支起身子,只觉得浑身都痛。怎么都站不起来。
她抬头望向婉儿,轻道:“婉儿,去四周看看,可有人在,叫些人来帮忙救救我……我……我动不了了……”
婉儿又开始哭了起来,嘤嘤道:“公主……奴婢……奴婢转了一大圈了。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东方茹凉听了,心中也甚是慌乱。但,她从小的教育。就告诉她遇事定要“处变不惊”。她现在算是遇事了吧,那不就正是应该“处变不惊”的时候么?
她压下心中的慌乱,冲着婉儿微微一笑,道:“婉儿,莫哭。莫哭啊。你看,我……我不是好好的么?”
没想到这样一说。婉儿却哭得更大声了。
“公主……我……奴婢……”
东方茹凉也不禁有些束手无策,想了想,轻道:“婉儿,还记得出宫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在宫外不要叫我公主,可还记得?”
东方茹凉这一番话,端是带着几分严厉,却意外的顿时止住了婉儿的哭泣。婉儿抽了抽鼻子,轻道:“奴婢……奴婢知道,公……小姐……那……那咱们现下该怎么办呢?”
是啊,该怎么办呢?东方茹凉想了想,不禁咬着牙动了动,虽然浑身痛得厉害,但她总算是勉强站了起来。
“公……小姐,你没事了?”婉儿顿时高兴起来。
东方茹凉试了试,现在单凭她自己,是万万出不来这个地洞的。她又看了看婉儿,忽然眼前一亮,道:“婉儿,你身上的束带,快解下来!”
婉儿一怔,随即恍然,赶紧解下自己腰间的束带,放开来,攥住其中一端,另一端扔进地洞,颤声道:“小姐!够得到么?”
东方茹凉轻松的拿到了她这一端的束带,拉了拉,又解下自己的束带,跟这根束带绑在一起,才抬头道:“婉儿!你看看周围有没有树,把那一段系在树上,让我爬上去!”
婉儿抬头四顾,脸上又现彷徨之色,颤颤道:“公主……最近的一棵树离这里也有至少七八丈远,便是咱们的束带绑在一起,也远远不够啊!”
东方茹凉心中一惊,又道:“那你看看附近可有什么牢靠处,可以绑一下的?还有,叫我小姐!小姐!知道么!”
婉儿四顾道:“小……小姐……没……没有啊……”
东方茹凉心中顿时一凉,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婉儿想了想,咬了咬牙,将束带的这一段系在自己腰上,向东方茹凉道:“小姐!奴婢来拉住,你爬上来吧!”
东方茹凉怔了怔,道:“你……你行么?”
婉儿点点头,道:“小姐尽管拉,奴婢挺得住!”
东方茹凉伸手拉了拉束带,觉得似乎还行,叫了一声:“婉儿,我上来了。”便拉着束带,试图爬出地洞。
然而,比东方茹凉还要瘦小的婉儿,又没有习过武,如何能拉得住已经习武数年,腕力甚至比得上一般的成年女子的东方茹凉?东方茹凉只爬了一半,婉儿便撑不住了。她双脚奋力的向前抵着,双手用力的拽着手中的束带,但脚下却仍然一点点的被拖向洞口。
东方茹凉只觉得手中束带力道不对,刚刚抬起头要说什么,便听婉儿喊道:“小姐小心!婉儿要掉下去啦!”
话音未落,东方茹凉便觉得手中一轻,婉儿小小的身体朝着她凌空砸了下来。她和婉儿再一次跌入坑底,她的眼前,再一次变得模糊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醒来。
刚一清醒,她便看到身边人事不知的婉儿,小半边身子还压在她身上。
她小心的将婉儿推在一旁,向洞口看去。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看上去天要黑了。
这可是初春时候,若是在这地洞里过一夜,她和婉儿怕都是要冻死的。
可是,先摔了一下,又被婉儿砸了一下,她实在是有些动弹不得了。甚至连喊几声都觉得吃力。同时,干涩的唇,以及自早膳后就再没吃过东西的肚子。让她更是疲惫不堪,神智竟然有些恍惚了。
“母后……娘……你来接我了么……”她眼神有些迷离,喃喃的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