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歌左手托着铜盘底部,右手五指轻抚盘面。只是他的指尖泛白,微微有些颤抖,暴露了他的内心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沉默良久,直到眼中的红意泛起,他才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把手中的铜盘双手放在桌上,摆在了宁维则的面前。
“我说这是我儿时的挚友,这话并不是骗你。”赵安歌的声音突然嘶哑,“这个故事,容我慢慢说给你听。”
“那是十六年前,距离前朝覆灭,还有不到半年。”赵安歌把情绪慢慢剥离出来。整个人变得苍白而又平静。
“宣炀帝倒行逆施,民不聊生,遂致天下大乱。父皇起兵之后,因着爱民如子,颇得人望,南方的十来个州府已经都归顺在父皇麾下。”
“宣炀帝逃到西京之后,已然没了退路。他竟是不顾百姓死活,与北蛮签订了协议。只要北蛮愿意出兵,帮他平定‘内乱’,他便把绥靖二州尽数割让给北蛮作为谢礼。”
宁维则听到这里,已经是气得血往头上涌了。
赵安歌倒是还算平静,继续轻声讲着:“当时的绥州,一州之长乃是彭都督。彭家与我赵家也是世交,那彭子安和我同岁,比我小两个月。当年父皇和彭都督曾同在京中为官,我、彭子安,还有杨大郎,都是光着屁股摔跤的玩伴。”
想到这些事情,赵安歌的脸上浮起了怀念的微笑。
“彭都督与父皇的政见甚是相合,当年无数次在朝堂上一唱一和,倒也办了不少实事。后来父皇在南方站稳了脚跟,自然是想邀彭都督一起共创大业。”
宁维则好奇地问道:“然后呢?”
“彭都督一口回绝了,并与父皇割袍断义。他说自己深受宣朝皇恩,理应忠君报国。皇帝无道,可以想办法改变现状,但绝不能直接换了天。”
宁维则因着敬意,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起来。前世的历史长河中,这种忠信节义之士数不胜数,只是下场大多不尽如人意,有些甚至可以说是不忍卒听。
可也正是这些人,将自己的刚硬不屈融到了骨头和血脉里,撑起了那绵延上下五千年的巍巍脊梁。
赵安歌与宁维则一样,对彭都督的行为可以说是极为敬佩。
他停顿了一会,整理好情绪,才继续讲了起来:“彭都督不肯归降,可那宣炀帝却信不过他。”
“昏君!”宁维则似乎已经预知到了彭都督的下场,当场骂出了声。
赵安歌看了她一眼,放在身边的拳头紧紧握起,咬着牙道:“那昏君以绥州边境数万户百姓的性命为理由,硬是逼着彭都督带着全家的男丁出塞抗敌。”
“而且只给了他两千名老弱残兵!”
宁维则再也忍不住上涌的热血,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
那铜盘在她的手底下嗡地响了一声。
又是一阵熟悉的眩晕感。
“彭叔叔前脚出了绥州边境,昏君后脚就给北蛮大可汗报了信……”赵安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虚无缥缈。
宁维则努力地晃了晃头,再一睁眼,天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