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召三位阁老在宣德殿议朝事毕,阁老们退下,坐在屏风后的起居郎刘君堂正依据自己速记的文稿,整理方才万岁与阁老之间的问对,清晰地记录在起居注上。
商议了半晌却无定论,景和帝心中烦躁,想找人说会儿闲话。但姜枫出城巡视畿辅各县秋粮征缴,跟旁人说闲话又不尽兴,景和帝便将目光转到了右侧的屏风上。
姜枫不在,姜枫的女婿在。虽不如姜枫那般能令景和帝一眼看透,但刘君堂容貌俊美、文采风流、记忆超群、进退有度,也很得圣心,否则景和帝不会任命他为起居郎。
绕到屏风后,景和帝见刘君堂的速记文稿上,草书中夹杂不少奇形怪状的线条,与前任起居郎的速记文稿大为不同,便好奇问道,“卿将文稿写成这般,能清楚辨认写的都是什么?”
刘君堂站起身行礼,“回万岁,能辨清。”
景和帝更好奇了,“卿复述一遍左相论孟怀二州事之言。”
按礼制,起居注如实记载帝王言行,以备后人修史之用,帝王不可翻阅查看。因帝王善举恶行皆会被记录在起居注内,可起到约束君王言行,提醒君王时时自省。所以,景和帝问刘君堂所录之事,问的是左相答对,而非他赞成所说的话。
刘君堂翻了两页文稿,找到代表左相的线圈,然后读道,“帝问左相:户部尚书所奏之事如何?左相答曰:‘近五年黄河两度泛滥,为保帝都,朝廷两度下令炸毁孟怀二州堤坝,令水漫城邦,万顷良田被毁,百姓衣食无着。夫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臣赞同户部尚书所奏,免征两州秋赋,安抚灾民,以免生乱。”
杨奉赞道,“刘大人所录一字不差。”
景和帝笑问,“此速记法是卿想出来的?”
刘君堂跟在景和帝身边多年,当然知道他最讨厌官员用套话、假话糊弄他,便如实道,“回万岁,此法是臣的妻弟姜思源所创。臣偶观其文稿,窥得此法,习之。”
景和帝挑眉,“姜思源?乐安侯家懒得出奇的长子?”
呃……
给万岁留下这般印象,对六弟长大入仕很是不利。刘君堂尽力帮他挽回,“万岁,思源在臣岳父的管教下,已潜心向学,每日都认真完成夫子留的课业。”
景和帝呵呵。姜爱卿教子潜心向学?朕上月同他郊外赛马,他提起自己的懒儿子时,脸上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刘君堂再躬身,“万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景和帝意兴阑珊,转身走到窗边拿起小锄头,给盆内的墨宝兰松土。
万岁不高兴了,得先把他哄开心再说。刘君堂跟到窗边,“臣观思源虽‘懒’,但并非不勤,而是不愿‘徒劳’。在面对他认为对的事情上,一点也不懒。为了能背他六姐出嫁,七岁的思源苦练一年半……”
“最终,还是没背成。”景和帝说完,哈哈大笑。
岳父家的什么事,果然没您不知道的。哄高兴了万岁,刘君堂笑着引入正题,“虽然没背成,但其姊出嫁时,思源努力托着她的一条腿,送出府门,也算没白练。您现在用的小锄,也是思源的想出来的。思源未尽孝心,琢磨出一套小农具,让喜花草的祖母给盆栽翻土、除草、施肥时,既省力又怡心。正因思源不愿徒劳,所以才能想诸多事半功倍之法。虽有些方法令人啼笑皆非,但其中也不乏妙计。”
景和帝盯着姜枫给他送来的精致小锄头,若有所思。
见万岁听进去了,刘君堂点到即止,退回屏风后继续记载起居注。当然,刘君堂方才与万岁的对话,也会被记录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