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默不作声。
刘重润一咬牙,下定决心,她微微抬起臀部,挺起胸膛,沉声道:“只要陈先生答应龙泉郡山头入手和珠钗岛火速迁徙一事,刘重润愿意自荐枕席!就在今天,只要陈平安喜欢,甚至可以在此时此地!”
她那视线坦荡荡。
陈平安眼神寂然,古井不波。
然后他问了一句比拒绝她、更为大煞风景的言语,“为何不找刘志茂或是刘老成?”
刘重润脸色黯然些许,随即眼神中再度恢复昂扬斗志,冷笑道:“找了刘志茂,等他玩腻了,肯定转手就会将我卖给朱荧王朝。至于宫柳岛刘老祖,我估计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吧。而且即便刘老成愿意见我,我只要敢开这个口,估计就要被他一巴掌拍成一摊烂肉了。”
陈平安问道:“刘岛主可曾有过喜欢的男子?”
刘重润摇头道:“不曾有过!若是有过,我刘重润便是身死道消,珠钗岛便是就此与家国一般覆灭,也绝不会说出自荐枕席这种话!”
陈平安点头道:“应该是真的没有过。不然如果刘岛主有过真正喜欢的人,就不会对我说出这种混账话。”
刘重润恼火道:“陈平安,你不要得寸进尺!士可杀不可辱,我刘重润虽是女子,却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你如此说教、羞辱的地步!”
陈平安喝了口茶,有些无奈,“说好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呢?”
刘重润倒是消气了些,只是到底脸上挂不住,愤愤然骂道:“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要么是满脑子脏水,恨不得所有女子都是他们的床笫玩物,要么就是你这种假正经,都可恨!”
陈平安递过去空茶杯,示意再来一杯,刘重润没好气道:“自己没手没脚啊?”
陈平安只得自己斟茶一杯,不忘给她也重新拿起只酒杯,倒了一杯茶水,轻轻递过去,刘重润接过瓷杯,如豪饮醇酒似的,一饮而尽。
只要一方始终心平气和,另外一方再满腔怒火,都不太容易被火上加油。
在刘重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抿了一口后,陈平安才开口问道:“刘岛主就那么讨厌马致远,只是因为他当年那个杂役驮饭人的身份?我觉得不像,刘岛主不是这种人。”
刘重润缓缓道:“他丑啊,哪怕给他瞧一眼我就觉得恶心。当年是如此,如今更是如此。一双狗眼就喜欢往妇人胸脯和屁股上瞄,越大的,他越喜欢!女子身份越尊贵的,这个驮饭人就越垂涎!”
陈平安不打算说话了。
绝对不予置评。
并且打算以后都不掺和。
刘重润放下茶杯,冷笑道:“不是男人为我们女子做很多事情,女子便一定应该要喜欢他的,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刘重润叹了口气,“不过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我当然都清楚,一清二楚,不然你以为我会忍着他这么多年,由着他悬挂那块朱弦府匾额?只是有些时候,念着这些情分,难免还是有些无关男女情爱的感动……只不过稍稍想多,然后一想到他那张满口龅牙黄牙的嘴脸,我真是有些吃不下饭。”
陈平安闭口不言。
刘重润却没打算放过这位年轻账房先生,斜眼瞥着他那张消瘦惨白的脸庞,“若是陈先生长得如他一般歪瓜裂枣,你看我乐不乐意那么多次在渡口现身,撑死了见你一两次。你以为世间市井女子和山上女修,喜欢看丑八怪,不去多瞧几眼英俊男子啊?这就跟你们男人管不住眼睛,喜欢多看几眼佳人美妇,一样的道理。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就看男人管不管得住心思和裤裆了。”
刘重润提起茶杯,缓缓抿茶,然后笑眯眯问道:“不知道陈先生管住了裤裆,心思管住了没有?”
陈平安眼神清澈,道:“不用管。”
刘重润见他不似作伪,又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有几分苦闷和气馁,“真是尊泥菩萨不成?还是我刘重润已经人老珠黄了?”
陈平安放下茶杯,说道:“既然刘岛主已经开价了,我可以试试看,与大骊那边接触一下。”
刘重润放低嗓音,“粒粟岛岛主?”
陈平安没有故弄玄虚,轻轻点头。
双方皆是书简湖的明眼人。
刘重润提醒道:“事先说好,陈先生可别弄巧成拙,不然到时候就害死我们珠钗岛了。”
陈平安笑道:“我会注意的,哪怕没办法解决刘岛主的燃眉之急,也绝不会给珠钗岛雪上加霜。”
刘重润玩味道:“不知道陈先生何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陈平安沉默片刻,直截了当道:“相较于我当下做的某件事,珠钗岛的去留,只是一个三方都可以互利互惠的添头,很小的彩头。”
刘重润脸色变幻不定。
陈平安双手笼袖,“不信?反正珠钗岛就是在赌,既然赌了,也没有更多的退路,不信最好也信。死马当活马医,就姑且信一信我这个蹩脚郎中好了,说不定就是意外之喜,比我当那媒婆好不少。”
刘重润突然露出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少女娇憨神色,“如果我现在反悔,就当我与陈先生只是喝了一顿茶,还来得及吗?”
陈平安点头道:“来得及。我不是刘岛主,我还是讲买卖不在仁义在的。”
刘重润气得牙痒痒,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是百毒不侵、油盐不进!
刘重润抬起双手,其中手肘有意无意,挤压出一片壮观风情,她对陈平安嫣然一笑,一拍手掌,然后要陈平安稍等片刻。
很快就有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嬷嬷手持一只瓷瓶,走入院中,将瓷瓶毕恭毕敬交给刘重润后,再次默默走出院子。
陈平安知道这位深藏不露的老妪,哪怕一身如何都遮掩不住的腐朽气息,却是珠钗岛能够屹立不倒的根本所在。
说不定当年刘重润能够在自家京城皇宫内,从那个丧心病狂的朱荧王朝地仙手中逃过一劫,都要归功于这位苍老妇人。
刘重润将瓷瓶抛给陈平安,“陈先生可要小心收好了。是当年水殿秘藏的最好丹药之一,能够大补水府灵气和修缮水属本命物,这瓶丹药只要丢到书简湖,能够激起百丈高浪,任何一位金丹地仙都要垂涎三尺。这是定金,珠钗岛该有的诚意,接下来,就要看陈先生你有无化腐朽为神奇的通天本事了。事情成了,先前那四个字,我在动身离开书简湖之前,都有效。将来搬到了龙泉郡,可就不管用了,过时不候!”
陈平安对于后半段话置若罔闻,当场打开瓷瓶,倒出一颗碧绿丹药,闭眼片刻,睁眼后对刘重润微微一笑,直接丢入嘴中。
刘重润好奇问道:“这瓶丹药自然是没有动过手脚,可是陈先生如何这么快确定?”
陈平安当然不会告诉她答案,有关自己水府栖息着那群绿衣水运童子的内幕,随口道:“我既然到了书简湖,就入乡随俗,赌大赢大。”
刘重润一挑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陈平安问道:“我想问一问刘岛主故国与朱荧王朝的详细历史,可能要耽搁刘岛主不少光阴,可以吗?”
刘重润疑惑道:“这是为何?与你接下来要谋划的事情有关系?”
陈平安摇头道:“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想多知道一些当局者对于某些……大势的看法。我曾经只是旁观、旁听过类似画面和问答,其实感触不深,现在就想要多知道一点。”
刘重润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可以,旧事重提,虽然我心里头不太痛快,反正连那等龌龊事都说与陈先生听了,其余庙堂和沙场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陈平安抱拳道谢。
刘重润妩媚白眼一记。
陈平安视而不见。
此后整整两个时辰,刘重润将故国大势,从龙兴立国、逐渐衰落、中兴重振、积重难返、竭力维持、最终覆灭,娓娓道来,
刘重润早已不是那位长公主,如今只是一位书简湖金丹修士,说得坦诚相见,陈平安听得聚精会神,默默记下,受益匪浅。听到重点,干脆就从咫尺物当中拿出纸笔,一一记下。在刘重润说到精妙处或是不解处,陈平安便会询问一二。
这些都让刘重润别扭不已,在心中哭笑不得。
自己怎么像是一位学塾夫子,在为一位勤勉学生,在这儿传道授业解惑?
这可是她生平头一遭的感觉。
当刘重润觉得无话可说之际。
陈平安却说下次拜访宝光阁,还要与刘岛主再细问漕运、胥吏两事。
刘重润气笑道:“陈平安,你烦也不烦?!想上我的床,你就不能直接开口,非要这么绕弯子?好玩吗?怎么,想要身心皆取,好嘛,你陈平安倒是胃口比谁都大!那朱荧地仙与驮饭人两个老色胚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个!”
陈平安脸色不变,缓缓道:“刘岛主,方才你说那山河大势,极有风采,就像一位‘罪不在君’的亡国帝王,与我复盘棋局,指点江山,让我心生佩服,这会儿就差远了,所以以后少说这些怪话,行不行?”
刘重润似乎有些伤心,一手捂住衣襟领口,咬着嘴唇。
陈平安不为所动,就要起身告辞。
刘重润突然柔声喊道:“陈平安。”
陈平安只得坐在原地,一头雾水,“嗯?”
刘重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扯开领口。
陈平安不愧是经历过无数场生死厮杀的老江湖,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闭上眼睛,猛然站起身,“下不为例!不然买卖作废!”
刘重润笑得花枝乱颤,望向那个年轻男人匆忙离去的背影,乐不可支道:“你不如将此事说给朱弦府那个家伙听听?看他羡慕不羡慕你?”
陈平安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轻声道:“刘重润,这样不好。”
刘重润收敛笑意,冷哼一声:“恕不远送!”
在陈平安走出山巅,去往渡口,撑船返回青峡岛。
那位老嬷嬷走入院子,看着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刘重润,问道:“长公主,真要相信一个在书简湖露面还不到半年的外乡人?何况还如此年轻,哪怕算是心思缜密,做事稳重,可年纪小,就意味着根基浅,这是万古不易的道理,不然当年那个给长公主亲手提着坐在龙椅上的小杂种,会忍气吞声,故意装傻卖疯那么多年?结果差点真给小杂种做成了那个地仙剑修都没做成的恶心事?”
刘重润恢复正常神色,淡然道:“知道天底下什么样的人,最值得跟他们做生意吗?”
老嬷嬷说道:“请长公主明示。”
刘重润站起身,身材修长的她,极有气势,面沉如水,咬牙道:“聪明,好人,有底线,三者兼备。以前那个小杂种如果不是被人蛊惑,故意倒行逆施,唯一的本事,就是与我作对,一个一个接连害死了庙堂和边军当中,所有这种人,我们岂会灭国?!”
老嬷嬷不去评点这些往事,哪怕已经离开了那座皇宫很多年了,她还是秉持宫中既定的宗旨,不去妄言、干涉朝政。
老妇人只是板着脸,说道:“长公主,说句大不敬的言语,对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委实是太不害臊了些。”
刘重润竟是飞奔过去,低头弯腰,轻轻挽住老嬷嬷的胳膊,撒娇道:“好玩嘛,就这么一回,以后不会再有啦。”
老嬷嬷点头道:“深闺寂寞,这是市井女子的烦忧,长公主如今已是金丹地仙,就莫要如当年少女时那般顽劣了,再者,老牛吃嫩草,不好。”
刘重润满脸通红,好似赌气,松开老嬷嬷胳膊,去了宝光阁不见人。
老嬷嬷等到刘重润躲了起来,这才展颜一笑,只是瞬间就收了起来。
老妇人心知肚明,不是长公主对那年轻人真有想法,什么一见钟情,而是长公主如今肩头的压力太大,又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主心骨,难免会做出些过火的言行举止,所以这半年来,宝光阁摔碎的珍贵瓷器有多少了?而当一丝希冀的曙光,突如其来,更是会让人心神摇曳,陡然间大悲大喜,更能见本心本性,金丹地仙也不例外。
这位看着长大的长公主,从小就是调皮顽劣、无法无天的性情,早年宫中那些个教仪嬷嬷,管教长公主起来,简直就是个个心肝疼。
也就是她,一直陪伴着长公主了,双方相依为命,一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而她的金丹腐朽、即将崩坏,又成了差点压碎长公主心境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睁睁看着身边至亲,化作一堆白骨,几乎是每一位地仙修士都要经历的痛苦。
多半不会是爹娘长辈了,而是师徒,或是道侣,或是传道人和护道人。
关系越好,心魔越大。
就像当年离开宫柳岛的刘老成。
不得不亲手斩杀自己入魔的挚爱道侣。
传言虽然不知真假,这是书简湖的第一大禁忌。
但是这位老嬷嬷却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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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返回青峡岛,已经是暮色。
又咽下一颗水殿秘藏的丹药,陈平安提起一支紫竹笔,呵了一口气,开始书写在珠钗岛积攒出来的腹稿。
之所以要与刘重润询问、请教两国大势,因为这是他在书简湖想要看到的第三条线,事情的发生,距离当下最遥远,但是很快就有可能用得着。
之前第一条线,是顾璨和他周边众人,最复杂难解。
第二条是那对云楼城重逢的父女,相对最简单清晰。
来龙去脉。
脉络。
这是陈平安如今自己私底下复盘藕花福地之行,得出的一个最大结论,遇见众人万事,我只管单刀直入,暂时撇开一切善恶,只去深究此人为何说此话、做此事、有此念头。
一旦如此,哪怕所有人都如那痴心剑。
一样可以为我所用。
但是在这个极其耗费心神的漫长过程中,他陈平安必须比以往想得更多,走得更慢!
陈平安暂时停笔,拿起手边的养剑葫,喝了口酒就放下。
神色愈发憔悴,脸颊凹陷,脸庞上甚至还有些许的胡里拉渣,可是当下提笔写字,眼神熠熠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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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一座最为巍峨的山岳之巅。
一位穷酸老儒士正在一边掐指推衍,一手捻须苦着脸,絮絮叨叨,哀怨道:“这就不太善喽。”
身形魁梧的金甲神人坐在不远处,俯瞰着广袤辖境,“既然形势不妙,你又看不到具体事,为何不干脆偷溜过去?反正你做这种勾当,没人会感到奇怪,你又皮厚,给文庙晚辈指着鼻子骂,都不在乎。”
老秀才白眼道:“闭嘴,跟你聊天,就跟东海那老家伙差不多德行,就是对牛弹琴。”
金甲神人不以为意。
换成任何一位飞升境之下的修士,胆敢在这座穗山上,要这位中土山岳万千神祇的“首尊”闭嘴,估计已经被劈了个半死了。
至于飞升境,一剑劈出穗山地界,又有何难。
老秀才随手丢出一把石子在地上,嘀咕道:“你以为那个观道观的臭牛鼻子,是白送那把桐叶伞的?那三百年光阴长河,是白给我那关门弟子瞧的?可都是包藏祸心,用心险恶着呢。”
金甲神人讥讽道:“还不是你自讨苦吃。”
老秀才骂娘道:“你除了有几斤蛮力,懂个屁。”
金甲神人哦了一声,“那你倒是离开穗山啊,亚圣不是派人来捎话,要找你去文庙谈心吗?”
老秀才摇晃肩膀,洋洋得意道:“嘿,就不就不,我就要再等等。能奈我何?”
金甲神人瞥了眼老秀才,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块银锭剑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之前的因果了?”
老秀才收敛神色,点点头,“小事而已。”
金甲神人笑道:“你倒是心大。”
老秀才冷笑道:“我要是不心大,容得下这座浩然天下那么多假的读书人?”
金甲神人问道:“齐静春既然全然不在了,你真不怕那个都不承认你是先生的闭关弟子,走岔了?”
老秀才猛然起身,大踏步走到盘腿而坐的金甲神人跟前,一站一坐,刚好让他用手指敲打后者的脑袋,一戳一戳,骂道:“你可以侮辱我的学问和修为,但是不可以侮辱我收取弟子的眼光!”
金甲神人被一口气戳了十几下头盔,淡然道:“你再戳一下试试看?”
老秀才果真又戳了一下,然后立即往后蹦跳后退,一本正经道:“你自己说的,怪不得我。”
金甲神人叹了口气,转过头,破天荒哀求道:“算我求你了,你赶紧从我的穗山滚蛋吧?”
老秀才没来由大怒道:“求人有用,我需要躲在你家里?啊?我早就去跟老头子跪地磕头了,给礼圣作揖鞠躬了!有用吗?”
金甲神人转回头,“有火气,别往我身上撒。”
老秀才搓手呵呵而笑,“不把你当撒气筒,我难道真去找老头子和礼圣撒泼啊,我又不傻。”
金甲神人已经彻底忍无可忍,缓缓起身,手中多出一把巨剑,不曾想老秀才已经倒地而睡,“哎呦喂,推衍一途,真是耗费心力,累死个人,我打个盹儿,如果我打呼噜,你忍着点啊。”
金甲神人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原地,沉默许久,问道:“真就把那位大祭酒晾在穗山大门外边喝西北风?”
老秀才背对着这尊山岳大神,呼呼大睡,双手掐指不断,不忘记提醒那个大个子,“我已经睡着了,所以你问我问题,我不回答,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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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浩荡。
可能比浩然天下任何一处天幕,甚至比四座天下都要更加壮阔无边。
一位高大女子,一手撑着桐叶油纸伞,一手掌心拄剑于金桥之上。
长剑抵住金色长桥的栏杆,从剑尖处,溅射出如同大日光明的璀璨光芒。
如同一直在磨砺剑锋。
她不是不可以走出去。
只是前些年,一位将死之人,就站在这座金色拱桥之上,与她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世间最好的磨剑石,不是斩龙台。”
“对于醇善之人,是人心最纯粹部分的诸多恶念。反之亦然,皆可砥砺出最纯粹的剑心。剑气长城的万千剑修,善恶不定,依旧剑气如虹,就是证明。”
“在陈平安长大之前,最多最多,你只能出剑一次。一次,分寸正好。而且我希望这一次,越晚越好,最好是结丹之后,玉璞之前。再往后,就作废了。”
“如果有第二次,就不会是某位学宫大祭酒或是文庙副教主、又或是重返浩然天下的亚圣了。”
那个双鬓霜白的儒士,当年指了指天空,“礼圣的规矩最大,也最稳固。一旦他露面……”
“怕不怕,值不值得,并不一样。所以恳请前辈还是要多思量,再思量。”
在这些言语之后,还有一些。
其中一句,最让她心动。
“当初前辈选择并无恶感也无好感的陈平安,作为新的主人,自然只是因为我齐静春说动了前辈,去赌那个万分之一。可是前辈当真就不想亲自确定一下,陈平安到底值不值得前辈托付所有希望,此后哪怕百年千年,再过一万年,都不会失望?!”
此后两句话,则是让她都有些动心,并且动容。
“前辈那个时候,肯定是不太想的。但是前辈必须知道,在陈平安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证明自己不曾让我齐静春,让你失望。”
“哪怕那个时候,陈平安已经对自己失望。”
想到这里。
高大女子轻轻一按手中长剑,竟是剑尖连同一大截剑身,直接钉入了那座金色拱桥的栏杆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