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安全了。”王健宇轻轻吁了口气，声音泰然自若，张智宇却清晰地看到了皮肤上细密的汗珠。

千米高的大厦构建了两岸的地平线，街道彷若峡谷的深渊。一号商务区唯一运转着的建筑，也于数秒前彻彻底底地熄灭了。夜幕降临，两侧高耸的崖岸，化作漆黑的剪影，那是粒子束脉冲的杰作。大厦将天际切割为狭窄的线条，绮烂无比，炫目的色彩绽放着，彷若流溢的极光，那是冰冷刺骨，却极为震撼人心的美。满目疮痍，看得出一场场骇人惊闻的混战。种种轻型武器，于墙壁，地面，留下深浅不均的疮疤。每一处牌面都被狠狠撕裂，每一块玻璃都粉身碎骨，透过破碎的墙壁，瀑布般的火花飞溅如注，烈焰猖獗地舞蹈。整座城市仿佛已经死了，尸体，人类，蜥蜴......统统消失了，空留了它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战争。

“你们......真他妈的疯了......”艾里森几乎带着哭腔，每一个词都打着颤。

“我们逃出来了！”王健宇毫不耐烦地抖着右手，左臂依旧死死拽着全息方向盘，压过后座美国男子绝望的控诉，“好吗？我们逃出来了！别在怨唧唧地像个美国娘们了！”

洪宇大厦，旧世残存的痕迹，坍塌了。数千吨的残骸卷携着滚滚的尘烟，燃着的烈焰，自千米之外直坠而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绝望嘶吼，整个城市仿佛都为之颤抖。此刻，震撼已然平息，奔涌的灰雾仍未消散，有如战火从未停歇，飘扬的粉尘甚至模糊了爆射不止的高能光束。张智宇难以想象另一条街道发生了什么。

“嗨，伙计们！”张智宇望向全息地图，突然高喊起来，试图压过轰响的噪声，“都闭嘴！那架飞行器仍在靠近！”

“解决它！”王健宇高高抿起嘴唇，狠狠挤出几个文字。

“你他妈觉得可以吗？”张智宇的手臂痉挛般颤抖起来，“这些武器压根得不到转向的时间！”

“假如它没有发动进攻，”艾里森的语气冰冷无比，狠狠地咬出了那些单词，很难联想到几秒前的他，“那就不应该首先表现出任何的威胁。”

“艹你妈，说中文。”张智宇破口大骂。

艾里森不再回答，端坐于后座漆黑的阴影中，沉寂着，悄无声息。

“甩开它！那架烂飞机绝没有友好的意思！”张智宇紧盯着全息地图上的光点，那是架中型双翼式飞行器，工蜂20战斗机。脱离了烈焰翻腾的战场，高速俯冲直下。

“少他妈说话，老子明白该做什么！”利齿之下，王健宇的嘴唇已渗出了一层紫黑色血水。

汽车逐渐加速，向正前方飞驰而去，突击武器喷溅橙红的烈焰，街头横七竖八的残骸纷纷炸开，白色的火星乍然充溢了街道。

“那是架工蜂20，旧机型，但还可以轻松赶上我们！它在加速了！”张智宇瞪着全息屏幕，火力全开，甚至不敢停止扫射，哪怕一秒。

“脉冲待机，闭上嘴看好了。”王健宇身体竭力前倾，扯出一抹嚣狂的冷笑。

轰！

毫无预兆，驱动器的嗡鸣，突击武器的尖叫，商务区不住的爆响，统统化作尖锐的哨音。耳鸣，逐渐化作撕心裂肺的痛苦。张智宇感受到了冲击，肌肉的压缩，身体似乎浮起，紧随着是头盖骨与车顶金属的冲撞，他仿佛看到了一颗蛋壳，轻易地粉碎，无数棕黄的残片，于纯白的空间洋洋洒洒。前窗外，是爆炸层层涌起的火光，自地面深处涌起，破土而出，绽放出巨大的火光，一辆越野车的残骸燃烧着腾空而起。橙红的烈焰，越野车漆黑的框架，缓缓地转向侧方，张智宇再次注视到了暴雨如注，密集的子弹卷向迎面而来旋转着的店面......

“脉冲！”

王健宇声嘶力竭的怒吼惊醒了张智宇。

王健宇拼命将跃起汽车的方向调转，飞溅的雨滴甩出一道完美的银弧，突击武器没有一刻停歇，张智宇始终死死扣着那对操纵杆。汽车完成了转向，尾翼刚好与墙壁相撞，粉身碎骨，将墙壁青灰色的砖块装饰刮出道道划痕。汽车坠地，掀起巨大的水浪，几乎淹没了车身。汽车尾部的完全报废，驱动器和发动机并未损坏，厚重的装甲却被冲击挤压得粉碎。当旋转着掠过天空的一刻，张智宇注意到了它苍白的机身遍布伤痕，四翼底部，驱动器迸发着蓬勃的热能，甚至将气流摇晃撕扯。

“反冲力，阿？”张智宇轻轻讥讽道。

墙壁爆裂开来，雨水，烈焰，残片，将车子层层包裹，汽车却轻易地破茧而出，向后滑行，刹那间卷起一道火焰的风暴，随后向着下方迅速沉降，稍纵即逝。随着消逝的烈焰，工蜂战斗机缓缓显露出苍白的机身，悬浮着，前端斜向下方，张智宇甚至看得到幽深孔道中待命的弹头。

汽车顶部的隔板趁着烈焰的荫蔽开启，粒子炮早已待命多时，静电于武器周身不断凝聚，崩裂出大股的苍白火星，枪身闪耀着幽蓝的微光。

“问候你，**养的狗屎东西！”张智宇嘶声怒吼。

随着高能粒子束爆射的一瞬间，白色将世界吞噬。痛苦沿着视神经蔓延，死亡般的痛苦，张智宇等待着控制权的流失。他仍听得到声音，电子元件刹那间崩溃，由内爆裂着大串的火花，工蜂20沦为一架外壳精巧的废铁，内部混乱不堪，毁灭殆尽。疼痛的浪潮却逐渐地消褪，视线边缘蓬起青黑色的密集线条，犹如章鱼的触手般舞动。

轰！

熠熠生辉，一切都燃起白色的烈焰，随之熔融，模糊浓稠的液滴附于其上，化作均匀的薄膜。

薄膜之下，阴郁的烈焰舞蹈着，张智宇仍可以辨认工蜂20的机翼。它们掠向前方，自燃烧的残躯凌乱地支起，犹如翻倒的破败死灰色旗帜。那摊庞大的废铁仍不时地崩裂出新的火团，烈焰渐渐窜上高空。厚重机翼的底端，驱动器尚有残存的能量，蓝光喘息着，推动着圆盘状复杂金属结构缓缓运转。那蓝光却岌岌可危，彷若残留的霓虹烛火，绝望地飞舞着，却无可避免地淹没于凄厉的寒风，滚烫的液滴。

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