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是生魂在阴间必经的第二站。
向上看,不见日月星辰;向下看,不见黄土尘埃。前不见阳关道,后不见亲人颜。
这条路充斥着无尽的哀愁,满耳尽是鬼哭狼嚎。
李沚一步进来,身后就不再是土地庙那条破旧案桌,取而代之的是这条昏暗长路上某一个节点。
他的前后是各路生魂,有的哭喊连天,有的讨好阴差,有的茫然直行……
但不管怎样,都没能停下前行的脚步。
李沚在这茫茫生魂之中,急切地寻找着龙小云和乌七八。他要赶在龙小云走完黄泉路前,将她的生魂抢回去,否则会棘手不少。
他这个样子,却被有心的阴差看在眼里,一息之间,便有三四个眼神凶戾,死人脸的阴差前后夹住。
当中一个枯树皮、三寸钉的老阴差拦住李沚,垫着脚指问:“哪儿跑出来的大胆野魂,还不速速跪下受擒?”
李沚眉毛弯了弯,他把这附近生魂扫了一遍,寻不到龙小云。又没在这几个冒尖的阴差中见到乌七八,便直接弹出一丝罗酆沉魂炎。
黑火疾如奔雷,那老阴差不及躲避,只惨叫一声便烧成了灰烬。
一指灭了狂妄的老阴差,李沚冷着眸子扫视其他阴差一眼,便朝前路追去。
其余阴差吓得哆嗦,对视一眼,都不敢追上去。脑袋碰到一起,窃语两三句。
“一招便杀了老韩,那小子莫不是鬼仙?”
“不管是与不是,反正咱们几个招惹不起,就留给上面解决吧!”
“没错,拿多少俸禄出多少力。”
这几个阴差各自散开,催促生魂继续赶路,暗自侥幸刚才魂飞魄散的不是自己。
李沚在这条黄泉路上,是极特殊的存在。他独来独往,横冲直撞,蛮横无理,千余步便杀一二阴差,渐渐搅乱了黄泉路的万年规矩。
少了阴差看押的生魂里,有些不安分的乘机就往来路逃跑,害得阴差们焦头烂额,一时好不热闹。
变故终于引来几个与宋姓阴差官职相当的家伙……
前面走着的乌七八有所察觉,两点眉毛往中间一对,却想不出所以然。
龙小云留意到乌七八的神色,又升起逃跑的心思。
乌七八惊醒,抓紧手中这一截锁链一拽,拉住了龙小云。
“黄泉路上没老少,你看前面那个惨死的中学生,年岁比你还小——别贪恋这一世了,快跟我进酆都城交了引书,你如果没做坏事,会去鬼界堡度完鬼寿,再喝孟婆汤,你就可以……”
“老娘的案子没结呢,哪儿都不去!”龙小云全力挣扎,“小阴差,你送我回去吧!”
乌七八一叹,说道:“龙小云,你这就执迷不悟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一生结束了,别奢望还阳了。”
“老娘是冤死的!”龙小云终究心有不甘。
“酆都城外有一座凉亭,叫作迷魂殿。亭内一口深井,冒出的井水是迷魂水,你饮一碗,就会嘴吐真言,到时候真假自明。如果真有冤屈,来生许能投个富贵人家……”
“别提什么下辈子,那些东西太扯淡,我就想把案子结了,然后和李沚告个别,到时候老娘再跟你回来还不行?”
“哪个李沚?”乌七八小脸一仰,问道。
“哪个李沚要你管?”龙小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也认识一个李沚,”乌七八道,“他说他是校园派的。”
这一回,龙小云蛾眉蹙起……
两人不知不觉,竟都放慢了速度。
另一边,七八个阴差头目甩着手中锁链扑向李沚。
“真是令人生厌的爬虫。”越往前追,李沚越不敢耽搁,一怒之下,那罗酆沉魂炎竟然不受控制地冲出来,拦住那些锁链。
那些阴差头目感应到锁链这一头传来的恐怖,吓得丢弃武器,纷纷使出各自鬼通。
这些家伙一起发力,一时间,鬼气冲天。近处的生魂吓得使劲儿躲闪,唯恐躲避不及被牵连。
可他们毕竟被铁链穿着,动起来心也不齐,如同一条四处扭动的爬虫,几乎寸步未移,不由吓得惨叫连连。
其中一个阴差头目骂道:“鬼叫什么?寻衅滋事的该杀,你等妄想趁乱逃跑的也该杀!”
“是么?”
李沚反问一句,那罗酆沉魂炎竟把这些鬼通全部拦下。
此时此刻,这阴曹之中,唯一一处净土所在,一片巨大的莲花台上,一个身形高大的鬼王半睁开眼睛,朝黄泉路望上一眼。
“下笑世上士,沉魂北罗酆……那个无赖的小家伙又来了……”
于是对莲花台下的侍立童子道:“九灵,你去黄泉路上看一看,别出大乱子。”
那童子是个披发老者模样,身穿褐色道袍,一头如火如刺的红发特别显眼,眼神凌厉。
九灵童子应声,离开莲花台。
另一边,李沚已经把一众阴差头目打翻,又朝前疾行。
他就像一条激流,把昏暗的黄泉路搅得天翻地覆。
那些生魂一见管事的阴差都自顾不暇,又乱作一团……
终于,李沚赶在黄泉路尽头,找到了龙小云和乌七八。
乌七八这个小迷糊也发现了李沚。
龙小云眉目含笑,轻咬着唇瓣,有些激动。
李沚能来阴间找她,在她心里,已经胜过无数人间山盟海誓。
“对不起,我来晚了。”李沚看着龙小云的眼睛,认真道。
龙小云连忙摇头,两行幸福的泪水滑下光滑的脸颊,只把唇抿咬得更紧。
近处几个阴差害怕李沚一把火烧了自己,不自主聚簇一起,把乌七八孤立出来,没人敢去帮他。
李沚懒得搭理那些家伙,又看向乌七八。
“小阴差,龙小云是我的朋友,她被人用七星盗命盗走了阳寿,现在我接她还阳!”
“还真的是你啊!”乌七八仰着小脸一叹,然后稚嫩的小脸倔强道,“我知道你有本事,也相信龙小云有冤屈,但我也有自己的职责,责任所在,不能随便放她。”
“这么说,非要我动手了?”
李沚这么说时,乌七八已经放下身后的引路灯,将手中铁链一抖,松开龙小云,摆好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