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宁静的县学此时已经一片狼藉,威严肃穆的大门被撞倒了,程仲和一群生员快步的走进来,凌乱的脚步声显露出惊惶!虽然程仲的肋下还隐隐作痛,但是他也顾不到了。
“王大人!教谕大人!”程仲高声叫道。他多希望王文昌像往日一样,老态龙钟的度着方步,慢悠悠的迈出门槛,半真半假的训斥道:“大呼小叫什么?成何体统?”
但是没有,王文昌一直没有出现。很快,生员们涌到了训导室门前,所有人都站住了,程仲越众而出,才发现教育王文昌斜躺在太师椅上,血已经流干凝固了!
“教谕大人……”程仲的声音瞬间哽咽了。
王文昌是一个老学究,不苟言笑,事事认真。徐阶为了和严嵩套近乎,将自己的家乡说成是分宜,王文昌就敢将他的雕像移除乡贤祠!如果不是海瑞的阻止,恐怕徐阶的石雕像就要遭受日晒雨淋之仓了。要知道徐阶可是堂堂的次辅,又是礼部尚书,更得着圣眷,他的一句话就能让王文昌飞黄腾达,同样,一句话也能让他去职贬谪,但是那又如何?王文昌不买他的账,哪怕徐阶还是他曾经的学生。
在县学的一年里,王文昌虽然严厉,但是对待程仲这个学生却非常照顾和提携,虽然程仲的老师是海瑞,但是王文昌对于程仲的教导却比海瑞还要多。即便程仲富甲一方,王文昌还是絮絮叨叨的告诫程仲不要误了学业。当时程仲还觉得他啰嗦,觉得他烦,但是现在却没有人再来烦他了。
程仲的心中一时间空落落的。
在王文昌的面前的书桌上,有一些被撕得粉碎的纸片,上满沾染的鲜血,从只言片语中程仲还是很容易的知道王文昌所写的内容。
“老糊涂呀!如果你什么都不写,倭寇见你老迈,说不定不会为难与你,你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触怒他们呢?”程仲心中暗暗埋怨,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程仲突然问道:“倭寇来时,谁在县学中?”
程仲的声音阴冷,让所有人心中一颤!谁都没有想到程仲与王文昌的感情会如此的好,看来程仲是要秋后算账了,看看是谁只顾着自己逃命而将教谕王文昌这样一个老人丢下不管!
卢多勋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昨日他是最后走的,因为匆忙,他连王文昌的招呼都没有打,如果程仲秋后算账的话,倒霉的第一个就是自己!
一年前程仲依靠案首勉强能和自己相提并论,但是一年后的程仲已经不是卢多勋所能比拟的了,也许他也就只能在才气上和程仲一较短长,如果程仲想要对付卢多勋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
生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回答程仲的话。
“我再问一遍,谁在县学中?为什么你们都逃脱了,教谕大人却没有走?!”程仲愈发的阴冷!王文昌年老体衰,腿脚不便,难道这些平日里之乎者也,满口仁义道德的生员们竟然不知道带上教谕一起走?
“程兄……”沉默了一会,房哲说道。当日正是他第一个到华亭县城报的信。平日里房哲和程仲也能谈得来,因此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敢说话了。
“昨日倭寇侵袭的消息传来,教谕大人将训导和生员们都遣散了,自己却硬要留下来。我等苦苦哀求大人跟我们一道走,但是大人却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老夫身为教谕,县学即是我的职所,外敌侵扰,老夫岂能轻离?!那与临阵畏缩脱逃的士兵有何区别?老夫要以堂堂之躯告诉倭寇宵小:我大明的土地每一寸都有人守卫,犯我大明,虽远必诛!’
“迂腐!”程仲恨恨的说道,但是泪水却不自觉满了眼眶!
他相信房哲说的每一句话,他甚至能想象得到王文昌说这话时倔强的表情!
往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程仲一时之间不能自已。
又有一名生员说道:“教谕大人当时还说——”
“说什么?”程仲硬着嗓音问道。
“他说:‘把老夫的话告诉程仲。告诉他老夫的仇,我大明百姓的仇,他一定要报!’”那生员说道。
程仲心中悲切,王文昌独独叮嘱要将这话转告自己,很显然是看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