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存逐渐明白过来:“没事了,最近若有余钱,多向本地商家和各大作坊购买青砖灰瓦和造船木料,堆在庄子里储存好,等有机会就把庄子新修的护墙全都贴上砖,只要不超越朝廷定制即可,所有房屋按照我的要求,分成工坊区和住宅区,全部用青砖灰瓦建造,估计不久咱们就会用到,除了周边已经种上豆子的两千亩土地,黄道山北面有大量粘土,都是制陶和烧制水泥粉的上佳原料,必须尽快利用起来。”
“主上放心,小的已经买下黄道山北面的那片荆棘丛生的山丘,回头就叫人建造灰窑,开挖粘土开采石料,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吕平越来越能干了。
次日中午,刘存如约捧着儿子刘振根据仿制成功的一套白黄绿三色绘彩陶瓷酒具,恭恭敬敬地送到程秉的书案上。
程秉小心打开精致华贵的檀木小箱之后,激动得直抽冷气,伸出颤颤悠悠的双手,拿出造型别致的长颈酒壶反复揣摩,反复端详上面技法尚显稚嫩的花鸟图案,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好久才不舍地放入箱中,长出口气对刘存重重点头:“子鉴,回去安心等候消息,不出意外的话,年底之前,你将以茂才身份获得国君召见,如果国君采纳本官建议,很可能破格任命你接任夏河县令。”
刘存无比震惊:“这这……大人,这怎么可能?”
程秉正色道:“有何不可能?依照朝廷祖制和郡国典章,分封郡国的国君有权任免治下各县官员,只需事后向朝廷报备即可,子鉴虽说出身于没落寒门,但文武全才,德名广播,兼之治家有道,宽厚勤勉,担任我琅琊国偏僻一偶的区区县令有何不可?只是……”
说到这,程秉狭长的眼里露出几许愧疚:“子鉴啊,你素来对本官鼎力支持,本官亦不能愧对于你,说句心里话,这个管辖方圆百里的县令不好当啊!黄巾暴乱以来,各州各郡有识之士深忧天下大乱,纷纷以各种理由辞官归隐,朝中阉人把持朝政,迷惑圣上,弄得整个大汉官场天昏地暗,惶惶不可终日,兼之朝廷之税赋日益沉重,处罚日益严苛,各地官员为之色变,深恐殃及性命,祸及家族,纷纷挂冠而去了!”
“我琅琊国虽然境况稍好,但数月来亦是流民遍地,暴乱频发,国君身边已有数名从事悄悄告老还乡了,王国北面之诸县、东武、姑幕三县,半年多来被黄巾暴民毁得千疮百孔,几乎没人愿意前往以上三县为官啊!本官有自知之明,做做学问吟诗作赋,弄些经文释义什么的还凑活,但绝不是做地方官的料,而且本官这个县令只是暂且代领,终究还是要回到国君身边的,可数月来没人愿意接任,如今流民滔滔而来,旷野哀鸿一片,更没人愿意接过这付重担了,兼之本县连年亏空,府库官仓空徒四壁,若有不测如何是好?急煞人啊!”
程秉长吁短叹无力摇头,自己都没心情说下去,感叹良久缓缓拐出书案,走近忐忑不安的刘存,轻轻拍拍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说道:“子鉴啊,虽然本官与你交情不深,但本官知你胸有锦绣,绝非池中之物,只是缺个机遇罢了,如今这个县令之职非常棘手,对别人来说满是艰险,做不好恐怕还有性命之忧,因此诸公唯恐避之不及,可对子鉴而言,未尝不是个机遇啊!至于如何抉择,子鉴自己定夺吧,不管日后如何,本官都会把子鉴当成朋友看待。”
刘存真的感动了:“恳请大人明示,学生需要做点什么?”
程秉开心地笑了:“什么也不用,在家等消息即可,对了,若是可行,再送本官一套‘金刚陶’茶具吧,家母很喜欢,两月前,本官把你家总管送上的那套金刚陶茶具托人带回敬奉家母,家母欢喜不已,极为珍视,谁知家母数日前来信,痛心地说打碎了个杯子,不成套了。”
刘存后退一步,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大人,学生回去就上山选料,定会在半月之内,给大人送来一套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茶具!”
程秉惊喜不已,抬起手郑重致谢:“先谢过子鉴了,本官定会在信中将子鉴的高义禀报家母!”
次日下午,回到珠山坳口的刘存停下脚步,顶着烈日坐在石头上,默默俯瞰山脚下一排排整齐宽阔的红砖青瓦工坊、小河两岸整齐排列的一栋栋民居,以及五百亩开始泛出金光的稻穗和数千亩绿油油的田地,忽然感觉自己如同身处梦境一般。
来到此地整整半年时间,刘存每一天都过得很沉重,可如今回想起来,忽然发现过往一切如同弹指间的虚幻景象一般。
此时的刘存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几许欣喜、几许满足、几许忧患、几许恐惧……似乎更多的还是沉重,重得令他难以喘息。
“主上——”
刘存猛一回头,看到三十余名伐木的青壮恭敬地向自己弯腰行礼,悄悄吸口长气站起来:“不是规定午时不用开工吗?怎么上来了?”
众青壮面面相觑,中间一名身材敦实手臂粗壮的中年汉子上前行礼:“主上,乡亲们天天都叨念主上的恩德,每个人都不愿歇息,连女人们都抢着干活,时时告诫家中能进蒙学读书的孩子们,不能忘记主上和主母的恩情,小的也和弟兄们说了,要是偷奸耍滑,就不配做人,所以大家只要有力气,都愿意多干一些。”
刘存的眼睛湿润了,他转向身后的大海遥望良久,再转过身时已经恢复正常:“正午日头太毒,找个阴凉地方歇息吧,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不愿看到大家天天累死累活的,人活着为了什么啊?除了以劳作换取粮食和酬劳之外,还需要看顾家庭孝敬父母,需要妻子,需要孩子,需要过得舒心,需要繁衍生息,开心地看着自己的子孙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一群汉子听得双眼发红,刘存动情之下喃喃而语:“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多话,可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虽然平时咱们彼此从没说过话,但我心里从没把你们当成奴仆,而是把你们当成自己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不管你们信不信,这是我的心里话,唉!算了,不说了,你们去歇息吧,我刚从城里回来,觉得很累,也要回家了。”
刘存说完跳下牵着马缓缓下山,没有心机再回头看一眼,不知道所有汉子都冲他背影跪下,一个个满脸是泪,哭得如同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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