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如雨,白衣姑娘一面抚琴,一面低声吟唱,声音渺远如流风回雪:“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人人都在寻《桃花庵歌》,却不知《桃花庵歌》唱的只是人心,人人心中皆有自己的《桃花庵歌》。”
龙音愣怔了片刻,想起先前种种,突然茅塞顿开。难怪朱大投与桃跑所唱的桃花庵歌完全是两个调调,原来《桃花庵歌》便是人心写照。心中越是美好纯净之人,奏出的曲调便越是动听。不知这白衣姑娘究竟是何人,或许正因她心智未开,心地单纯,方可奏出如此美到极致的曲子。
寻了这么久,终于寻到了这传说中的旷世一曲,龙音觉得,这一刻,甚是圆满。
可惜事实再次证明,圆满这种东西果真是小概率事件。远处桃林缓缓生长出白茫茫的雾瘴,半空中突然传出一声极轻的笑声。琴音骤歇,白衣姑娘受了惊,飘到龙音身侧,七弦古琴不知隐到了何处,轻声道:“喂,你听见了幺,那边有人。”
龙音不但听见了,而且看见了。这么大的阵仗,除非深度近视濒临失明,应当都能看得见。
桃林之中不知何时已整整齐齐布下三千重兵铁甲,人人手持降龙铁戟,戟上寒光映的桃林绯色愈艳,却清冷冷的有股肃杀之气。
数声马嘶响起,两骑骏马从天际驰来,三千铁甲“轰”的一声跪了满地,未有分毫凌乱,可见着实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想必是召之即来,来之即打,打之必赢。龙音心中好奇,这南海之滨最近怎的如此热闹,竟能引来如此高规格的重兵,莫非也是为着《桃花庵歌》而来?
白衣姑娘象是很不喜欢人多,撅起嘴向龙音道:“怎么来了这许多人,咱们走吧,上别处去说话。”
龙音心中苦笑。摆了这么大阵仗,光一日的盒饭钱、劳务费、兵器养护费,怕是都要万金之资,便是他们想走,这花钱的主儿也不能让。
蹄音得得,声声清脆,两骑骏马一白一黑,驻足在龙音与白衣姑娘五步开外。黑马上的骑士戴了张面具,看不清样貌。骑白马的青年着一身紫金铠甲,面容俊美,竟是个不输龙音的美男子。青年神色冷峻,不怒而威,只在目光扫过白衣姑娘之时,眸子中微微一亮,哑声道:“桃歌,一别百年,你果真还活着。甚好,甚好。”
原来竟是故人。
龙音此时方知,这白衣姑娘的闺名,原是唤作桃歌。
白衣姑娘轻轻一跃,足尖已踏上马头,微微倾身,将马上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转头望向龙音,困惑道:“我认识他幺?”
龙音担心她安危,摇着扇子状似无意道:“他认错人了。唔,站得太高风大,姑娘莫要染了风寒,快下来吧。”
白衣姑娘果真飘下马头,落在龙音身畔,扯着他半幅绣着金丝祥云的衣袖,道:“方才我弹的曲子可好听幺?”神情专注,旁若无人,竟完全没将五步开外全副武装的军队放在眼里。
龙音尚未及答话,那匹黑马忽的一声长嘶,人立起来,马上骑士低声斥道:“臭豆腐,老实点!”
声音熟悉莫名,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不过如此高大威猛的一匹神驹,竟然取了个名字叫臭豆腐,想必它的主人文化程度在私塾一年以下,且多半语文课业是蹴鞠先生所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