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夫人来了,就在这里把亲事办了……安妩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响,心里乱纷纷地涩得难受,连果篮子几时掉在地上都不知道了。得知沈谦出征之后,秦云昭在半路上就让哥哥先回去了,送亲是不必送了,嫂子一个人带了才出生没满百天的侄子在家,她可不放心。
秦思源半途回转,秦云昭继续往京都而来,夏雨先押了货进京,珍琅阁那是重头,自然还是继续进京看着点儿才好;还有哥哥帮她准备的嫁妆,虽然亲迎推迟了,如今交付了过来,也要一样样先清点好。
秦云昭本想着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就先回白城去,谁知道一进了京,先是慕璃遣人发了一批血羯的红蓝宝石过来,说是让她在夏国京都销售一部分,剩下的等开年了带到海外去售卖。
再然后义母成国公府梁夫人又病了,华灵托了秦云昭出了一趟远门寻药,回来后又侍了几天疾。
梁夫人是真对她好,秦云昭自然也是尽心对待这位义母。有华灵出手,梁夫人在药材齐全后,慢慢好了个七七八八,眼见得到年边了,索性不放秦云昭回去,亲自给白城秦思源那边去了信,留了秦云昭陪她在京过年。
秦云昭却不过,想着在京都也确实跟四殿下虞泽弘那里得消息更快些,于是留了下来,借着年前年后的时机,还上门看望了姚锦云几回。
姚锦云拉着秦云昭说私房话儿,提起象南国的事,闲聊间就提起了她那位堂姐,嫁给沈瑞的姚玉兰:“原来瞧着也是个温和大方的性子,上回遇到,却是有些尖酸起来了。
在婆家吃了气,却在娘家搅得大家不舒服。我听着像是嫌娘家不帮她出头的意思,可二伯说起年后跟武侯府那里提个话头,把她送去南城照顾夫婿,她又有些犹犹豫豫地害怕。
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样,过去又不敢,不过去又怨天尤人的。听说尚夫人狠把她训了几回,她心里憋了气,行事却愈发没个准头,婆媳两个倒闹得僵了起来……”
姚锦云不过回娘家时遇上几回,就发了这样的感慨,秦云昭想着若是跟这样的妯娌天天抬头见低头见的,确实也让人心气不畅;这样一想,沈谦要挣功勋开府另居的决定,更让秦云昭心里酸软起来。
两人虽然能鸿雁传书,可是哪抵得人在跟前好呢?
姚锦云见秦云昭说着话就走了神,不由失笑:“阿昭,你不会是又在想着你未来的夫君了吧?我听殿下说,象南国地形不便大规模剿敌,似乎这场战事还有得打呢。”
这情形,秦云昭自然从沈谦和四皇子虞泽弘那里早就知道了的,她前世不是集团兵作战,只知道自己分队丛林作战的经验。
在丛林中,有时耳朵比眼睛更重要,冷兵器使用原来她画了图纸,兴州军标配的手弩最好,为了保持精力不被无谓的消耗,袭击敌人的后勤牵制敌人,然后等待时机设陷阱伏击,才是最好的战术。
秦云昭把自己的经验写信寄了过去,也不知道帮不帮得上沈谦的忙。听到姚锦云说起姚玉兰犹豫着不敢过南城去的事,倒提起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她想过去看看!
她,想沈谦了。
虽然是自己的决定,但这种时候还要知会四皇子那里才好些。秦云昭私下约了虞泽弘出来,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想法,虞泽弘就脸色不好地告诉她一件事:
“朝中出事了,汾源粮囤被揭出以沙石腐粮充新入库的粮草,皇上镇怒,指了钦差要严查,竟是接连查出五处粮囤中或掺杂沙石,或以秕谷陈粮充新粮的情况。
要是寻常时日,这般严查个底兜翻天才好,可如今却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平南大军的粮草怕会后继无力了!”
秦云昭心里一个咯噔。这冷兵器的时代,打仗拼的是人是粮草是银子,粮草未动,兵马难行,要是粮草接不上力,这仗还怎么打?
四皇子兀自沉着脸喃喃盘算着:“先前我找户部问过了,年后还能凑出一批粮草运过去,可到了三、四月间,要再送一批粮草过去就有些难了。那时正是下青苗的时候,这军粮……”
虞泽弘跟沈谦暗中往来甚密,既然说到了三、四月间还要送一批粮草过去,那就是沈谦估计出了,到那时候还打不完仗……秦云昭张口问了出来:“这一场仗会一直打到三、四月以后去了吗?”
“恩,象南国山林险密,沈谦只有一处处围剿,稳步推进,一口口吃掉对方的力量,上回来信,估计起码要到半年中的时间才定得下局势。”
虞泽弘开始苦苦思索着要如何筹措粮草出来才好,平了象南国战事,沈谦在朝堂上会更有一鼎之力,国内局势平稳,他也才放心放手去争。
密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灯烛突然轻轻啵地响了一声,虞泽弘一惊回神,看到是爆了个灯花,伸手取了小银剪子把弯下的那灯花剪掉了,这才看到秦云昭还坐在旁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一时想入了神了,倒疏忽了你还在这里。阿昭,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要有了什么新的情况,我会及时让人通知你的。”
秦云昭并没有动,抬眼看了过来:“我刚才仔细筹算了一下,如果国库银钱不缺的话,我们可以跟南洋买稻米回来。南洋西元三国,我上回到过,水稻一年三熟,粮价极贱。可以运至洋州港口,转运至南城的路途不远。”
从南洋买稻米?!虞泽弘一时有些瞠目。上回秦云昭带船队到南洋,运回来的是名贵的香料,价比黄金,他还真没听说过哪个海商运稻米回来的。
秦云昭侃侃而谈:“只要户部出买粮的钱,我愿意带船队下南洋运粮,不过也不能做无利的买卖,还请四殿下在朝中帮着周旋,至少要免了我大秦船队五年的关税。”
船队不仅有她的股份,也有虞泽弘和慕璃的股份和人手,出这一趟海,运回的却只是稻米,风险与收益实在不成正比,但是如果借着解了朝廷这一回急,免去几年关税的话,那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
慕璃那里早摞了话,一切由秦云昭做主,就是四皇子虞泽弘这里,看他想不想得通这件事了。
秦云昭一提出这个建议,虞泽弘思忖片刻,竟是即刻就同意了:“好,就这么办!你让船队管事写个请疏出来,我想想朝中有谁把这事报上来合适……”
刚出正月,秦云昭从京都赶到白城,又带了大秦船队往南洋出发了。这事一提出来,朝中虽然议论了一阵,到底因为可以解决当前危急,所以最后定议了下来。
虞泽弘暗中推手,有朝官提出应彰大秦船队此爱国之举,因此和户部以及市舶司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竟是定下了免除八年关税;当然,在之前的请疏里,提的是免十二年关税,众臣认为不妥,删减了三分之一。
秦云昭给虞泽弘细算了一笔帐,大夏关税分品种而来,通用品十税三,急需品十税一,奢侈品十税六,除了运粮这一遭,以后运的海货大部分都是奢侈品,所以,船队这是暗搓搓地赚了。
等沈谦接到虞泽弘的飞信,已经是在秦云昭出海以后了。原想着让她回来以后再不出海,没想到到底又因为自己把她拖了进来,又出海去了。
随着虞泽弘的信一起来的,还有秦云昭的一张信笺,上面只寥寥几字:“我很想你。我会带着粮草过来看你。”
意简言赅。沈谦却看了又看,心里软成了一滩水。仔细将秦云昭的信笺收好,把虞泽弘的密信烧了,沈谦扬声就唤了王延进来:“就近择个吉日,在我住处边再起一栋竹楼……”
大营建在城外,为防毒虫叮咬,军中依着当地土人的办法,斫竹建楼,下面与地面隔空半人高,人住竹楼上,通风袪湿,再是雨多,楼内也很是干爽。
沈谦住在大营边上,紧挨着大营,带了王延出来,伸手在外面划了一个圈:“就这一片,都圈起来修院子!”
王延得令去了,过了两天就动了土,找人在沈谦竹楼的左侧又起了一栋竹楼,每日督工仔细,也依样围了一个院子出来,横向里却开了门,打通连着沈谦这边的院子。
安妩过来送水果时瞧见,笑眯眯地问王延:“王大哥,大将军这是嫌原来住的地方小了,要扩建吗?”
一般她问起将军的事,王延都是一句“大将军有令,不得对外人言及”给堵回去,偏这次回答得顺溜:“不是,是大将军夫人要过来探亲了,所以大将军让属下抓紧把住处建好。”
这个安妩公主,隔三岔五就来找大将军,仗着是象南国人熟悉本地地形,出征时也跟了去,对大将军黏乎着呢。大将军虽然只当她是一般人,可烈郎也怕缠女啊,万一哪天把持不住犯了错了呢?
王延敢打赌,若是大将军跟安妩公主暧昧不清,秦教头那里绝对会不能善了!所以他真是责任重大啊,他这个护卫队长,随时要注意保护好大将军的清白才行!
见安妩公主愣了一愣,王延还假意叹息了一声:“要不是为了你象南国这场战事,本来去年大将军就该成亲了,这回夫人来了正好住下来,等着跟大将军一起回京……”
“不是…还没有成亲么?怎么你就叫夫人了,大夏的规矩……”安妩提着果篮的手暗暗攥紧,忍不住辩驳了一声。
“六礼都行过了请期,只等着亲迎了,亲事本就是板上钉钉,怎么就叫不得夫人了?”王延大声回了一句,又嘀咕了一声,“要我说,等夫人来了,就在这里把亲事办了也好……”
等夫人来了,就在这里把亲事办了……安妩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响,心里乱纷纷地涩得难受,连果篮子几时掉在地上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