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之远掀掀眉毛,似嘲非嘲地俯视着下面的两个少女说:“我才没兴趣听你们女儿家的鬼祟话,听的我直想发笑,我会来这里,是前几日听我们老大说,青儿你也跑去饮马镇白沙山庄凑热闹了。当时老大正揣着两分小心,跟曹刚直那混球周旋,你却突然从一旁窜上来,口中叫叫嚷嚷的,还跟他个曹刚直打招呼、攀交情?!”
说到这里,他大喘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老子本来还想在山庄多休养两日,听了这个信儿,魂儿都去了半条,追着你们的船在那一带水岔港湾里转悠了十多圈,最后被那该死的艄公给甩了,直到今日才循着线报找来这里。”怒气冲冲的一通话说完,晶亮粲然的猫眼微眯,咬牙问道,“死丫头,你不回家也不回关府,你在这个荒郊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呆着做什么?你不知道最近扬州城乱成什么样子吗!”
虽则这番话全是说给廖青儿听的,不过一旁的何当归却听得兴致盎然,这对兄妹好时极好,外人都插不进嘴去,交恶时,两人又能撕破脸真打起来,作为旁观者的她,常常在旁看得津津有味,觉得有种温馨的气氛在流动。
当然,这些全是廖之远没“变坏”之前的想法,自从在冰花甸客栈见识过他有多邪恶狂放,她就对此人产生一种敬而远之的避讳感,也不想再让青儿跟他有太多接触。因为据青儿那个呆瓜小姐说,她小时候还暗恋过她哥,觉得会飞树上的人真是帅呆了,再加上她前世曾为一部叫做《妹妹恋人》的漫画洒下了几许感动的眼泪,于是就暗恋了当时还没认作哥哥的廖之远长达一年之久。
虽然青儿现在早没了这种可怕的嗜好,但是难保廖之远那头当年不知青儿暗恋之事,锦衣卫的眼睛是洞察秋毫的,万一廖之远情路不顺,又对青儿产生什么想法,那才真正叫可怕。
不过现在看来,尽管上次一别,他们兄妹吵得翻天覆地,差点儿没断绝兄妹关系,这次重逢,却也显得很正常,廖之远对青儿也是正常的兄长对妹妹的关心,比之他对关瞻那种视其为玩物的卑鄙行径,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只能暂时将之理解为,廖之远是个护短的哥哥,对亲妹妹很好;同时他又是个凶暴的厂卫杀手,对亲人朋友之外的人很糟糕。
何当归讽刺地勾唇一笑,何其不幸哪,青儿在他的保护范围内,而自己和关瞻却不在其内。因此,自己中了合禾七日清,直到现在仍然被困扰着一层不孕的阴影;而关瞻的遭遇,简直称得上悲惨了,原本她的为人虚荣造作,又在澄煦从第一年就跟自己彼此都确立了死对头关系,因此自己对她的印象比陌生人还差两分。
不过捋着关四小姐关瞻一生的生命脉络看,又不能不让人生出悲悯之心,感叹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关瞻此人,身为关府庶女,母亲是美貌的姨娘,家中又是嫡姐关筠的母亲大夫人一人独大的局面,在其铁腕之下,多年生活过来,其中艰难自不必说。加上在冰花甸客栈中、以及高宅中听到的那些片段,串联起来大概是,关瞻大小就仰慕表兄廖之远,可廖之远并非她的亲表兄,对她也没上心,反而是爱上了他的表妹关筠。只是关筠只对他的好兄弟段晓楼有情意,这才让他撼然放手。
而在关家里,关筠、关瞻因为双方母亲不和,姊妹间也彼此看不顺眼,关筠不喜欢关瞻,廖之远当然也恨屋及乌,不喜欢关瞻。于是,他就遵从他姑母的意思,打算着将关瞻弄回京城廖府拷打虐待,没想到关瞻先一步被不良同学、损友祁沐儿,以不明的原因和目的,将其诱骗到冰花甸客栈,旋即被宋非等人玷污。后被廖之远发现,不光不救她,还又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完全拿她当成发泄无名之火的对象。
最后,关瞻的心境和状态可想而知。却不知是何缘故,或许她自己觉得没面目再回关府,又或许是她真将廖之远当成依靠,就想私奔跟他了,才被一块儿带到白沙山庄,又适逢几方人马乱战,廖之远也没保护她,任东厂的新型杀人工具“兽人”将一个青春鲜活的少女撕成粉碎,死后连个全尸都不得。
呼……推演到这里,又怎能不感叹一句所谓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天上的神明,又是抱着怎样的念头和企图,才会给那样一名柔弱如花的少女安排了那样一个结局呢?当人间在流眼泪的时候,天上的神仙,是否也会有悲悯世人的情怀呢?
廖之远虽然没直接害过关瞻,到底也有撇不开的干系,至少他没试图救助过那个名义上的表妹,看他现在还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难道心中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对方还曾说过,暗暗倾慕他很多年了,男子对于心中有他的女子,一点悸动和怜惜都没有吗?
“死丫头,快跟我走,”廖之远佯装发怒地说,“真不知爹娘怎么生了我这么个有用的儿子之后,又生出你这么个倒霉妹妹来,成天到晚除了惹祸还是惹祸,没有一时一刻让人不操心的。平日里你结交损友和开妓院,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了,可这一回倒好,你闲的难受了?主动跑去搭讪曹刚直?!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我平日里要是听说那人在街头,我就要立刻跑去街尾绕路走;你又知不知道,老大说了,曹刚直对你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他气喘吁吁的一通叫嚷,只换得青儿一个蒙昧憨厚的表情,傻笑问:“曹刚直是谁啊,听名儿倒是和‘郑成功’‘吴美丽’之类的很配套。老大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