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是玟秋用来剪灯芯的。
要出宫开府了,想着没什么,无非是打包走人。事到临头,却弄得我头昏脑涨,一个头两个大。先是衣物,大多是宫装,如同咱们眼里的西装,谁搁家里还穿西装啊?!我以不浪费为基准,想装两箱子送回府,往后穿不穿再说。十四败家子道:“不要拿了,带两件喜欢的,请两个绣娘给你做新的。”然后说到摆设,就是那些瓶瓶罐罐啊茶盏碗筷啊,样样儿都是很精致很美的,都是御贡用品,正琢磨着如何包装不会撞坏呢,他老人家道:“都不要了,府里头都备有新的,这些东西让内务府收回去...”
我才不干,都是银子啊,凭什么让内务府占便宜?
最后一个大难题,就是伺候十四院子的太监、宫女和厨子了。奴仆是有数额定例的,要依据具体情况,上报康熙。拿我的院子打比方:有四个掌事宫女伺候洗漱穿戴,有两个嬷嬷做粗使,门房有两个丫头和两个太监看院子,院子里的花也有两个太监打理,还有负责收管碟碗、茶盏、筷子的嬷嬷丫头,厨房的厨子大李子、小李子、烧火嬷嬷,再有平素往四处传话的伶俐宫女太监等等...略略一算,就有四五十人。
我总不能都带出去,即便都能带出去,到时候,还不都是十四养着,多累啊!
夕阳照晚,案几上摆着数枝红蔷薇,枝叶齐整,弥散着淡淡花香。我把宫人的名字写成册子,琢磨着将哪些人划掉。十四从外头进来,探头探脑道:“写什么呢?”我道:“他们伺候咱们数年,还真有些舍不得。”十四拿起册子翻了两页,道:“舍不得什么?”我皱巴着脸,道:“我在筛选,看哪些宫人不必带去府上。”
十四仰脸问:“为什么不带?”
我道:“人是消耗品,都要吃要喝要穿,全靠你一人,怎么得了?”十四噗嗤一笑,将册子往案上一扔,道:“敢情你还怕爷养不活你呢?”又大手一挥,道:“只要是你喜欢的,都尽管带着,伺候你那么些年,忠心耿耿,往后也不会对你起坏心。”我道:“加上偏院还有南小院的人,怕有一两百人呢。”
十四豪气万丈,道:“放心,爷养得起!”
出宫这日,也算浩浩荡荡。德妃一路送到东华门口,我领着阿醒磕了头,方上马车。阿醒从未出过宫,坐在马车里不住的掀起帘子往外看,又是新奇又是欢喜。百余辆马车的大阵仗,两侧街道都挤满了百姓围观。不过小半时辰,十四扶我与阿醒下马车。
此时阳光正好,屋前两株百年大树郁郁葱葱,飘着不知名的黄花儿。宽阔的柳钉朱红大门敞开着,遥遥可望见里面勾栏堆砌,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百余名仆人跪在门口,道:“主子万福。”
从此,我便是这里的女主人了,真是做梦一般。十四牵着我,我牵着阿醒,三人齐步,跨过台阶,如林间雀跃的鸟儿一般,归入巢中。
不知转过了几道长廊,几座假山,十四终于指着一座小院子,道:“我给你选的,朝着东边儿,早上晚上都能看见阳光。”玟秋先我两刻钟到,她领着原先在宫里伺候我的那些人,跪在院门口,道:“欢迎主子回府。”
我乐不思蜀,道:“都起来。”
院子很大,是典型的四合院。院中有天井,种了各式各样的果树,正如那年除夕我跟十四说的愿景,不仅有梨树桃树苹果树枇杷树...还有杏子树杨梅树葡萄藤...更紧要的是,院子有一条正道通向主卧,而道路两旁,种满了蔷薇花,是密密麻麻,倾泻而下那种,令人由不得动心,由不得陶醉,由不得爱上做了这一切的男人。
我顾不得众目睽睽,扑到十四身上,双手挂住他的脖子,又蹦又跳,又亲吻又拥抱。十四脸红到耳脖根子,平素他对我肆意妄为从不害怕被人瞧见,今儿反害羞了。
可真有趣。
不得不说,住十四阿哥府比住阿哥所好一万倍。首先,事事由我做主,规矩我来定,不用瞧康熙德妃脸色。其次,地方宽敞,我现在住的东小院是阿哥所西小院的一倍还多。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儿离完颜府近,我想出门就出门,且随时可以去完颜府。
才收拾停当,完颜海瑞就领着他的小媳妇来了。我问:“怎么不让额娘阿玛还有大哥来瞧瞧?我好久没见他们了。”许是分离得太久,小海有些放不开,客气道:“额娘说你才搬出宫,定然有许多事没忙活开,让我先来看看,过几日她再来。”
我笑道:“我正担心没法好好招待你们呢,过段时间来也好。”十四从宫里回府,抱着阿醒进屋,道:“小海来了啊。”小海忙领着媳妇请安,道:“给十四爷请安。”
十四一怔,笑道:“小海鬼头长大了啊,都有媳妇了。”
蔷薇昏迷那三年,十四几乎断了与完颜家的联系,不是十四不愿联系,而是完颜罗察,一看见十四他就哭,一个大老爷们,为了宝贝女儿在皇帝面前都不知哭了多少次。久而久之,十四也不忍与他相见。所以,大哥小海娶媳妇,他都只走了过场,什么时候送的礼都忘了。
多年没人叫过“小海鬼头”,那种来自血缘的亲切感,瞬间就盈满了胸腔。
假装是这样...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