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小三子说话,四爷来了一句,“这马可是稀罕喽,王当家的在哪儿请的呀?”
“哈哈哈,也是机缘巧合,俺到阿城去看朋友,遇到掐灯花的(惯偷,夜间作案的)在台子上输了钱,把这匹马押了出来,俺一看这就是咱家少英雄的,这还了得?俺得给牵回来不是?啊?哈哈哈”王地炮小眼睛左右瞟着小三子和四爷。
小三子架拐站在那里,还盯着黑月儿的眼睛。黑月儿有些不安地跺了几下马蹄,扬起头摇了两下。
“王当家的这份儿情,俺受不起啊,”小三子心里想的是:这匹马就是俺的了。
“少英雄,这话怎讲?兄弟一番情意,少英雄不能驳了兄弟薄面吧?”王地炮面上已经有点挂不住了。
“俺啊,还不太习惯接别人家礼份儿,”小三子平静地笑着说道,他把重音放在‘别’字上,言外之意,王地炮是‘别人’。四周传来兄弟们应和的笑声。与王地炮四目相对,王地炮是尴尬地笑着,而小三子的眼睛里已经露出了些许霸气。
“远~来的都、都、都是且(客),进、进、进屋吃~饭,吃饭”,王铁引着王地炮来到小三子的大屋。看着他们走进屋子,四爷对着小三子的耳朵:“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四爷的眼睛有些埋怨。
进了屋子,王铁正介绍周疤了眼给王地炮。小三子笑了:“王大当家的,哪天把大马棒他们也叫上,咱应该一起喝点儿,你说呢?”
“应该的,应该的,下回俺做东,咱去俺那儿,就这么定了,就这么定了。”王地炮的脸舒展起来。四爷和王铁暗叹,这小三子学的真快。
日子过得也快。这些日子小三子发现遵命在兄弟中间的地位在提高。一天下午,在拖土坯那儿,大虎和一群兄弟在一起干活儿。在小三子的带动下,这些个二当家的多少也得干点儿。大虎在那儿说笑话,“只要端动盆儿,就能擎动人儿”(说女孩儿长大一点儿,就可以……)遵命正好经过,听到了,嘡啷就来了一句:“你放屁!”
“你说谁放屁?”大虎瞪起眼睛
“说你!”
“俺他妈招你惹你了?”
“你说那话就不行!”
“你别以为你在当家的跟前儿俺就不敢削你”
“你摸摸你良心,你敢吗?!”
大虎瞪着眼睛眨巴眨巴,半天才来一句,“有毛病!这活儿没个干!”扔下锹走了。引得众兄弟哈哈大笑。打那儿以后,大虎见到遵命是真犯怵。
还有一个事儿,那个‘刘学士’成了杜瞎子的义工,也混了个外号“刘花摇”(花了呼哨骗人的意思)。说他是义工是因为他是拿不到‘份儿’的,算是免费劳动。所以也没人拿他当回事儿。可在遵命的袒护下,硬是把这个‘刘花摇’的外号变成‘眼镜’。而这个眼镜对遵命自然是感恩戴德、敬佩有加。
望花楼是俺这儿最大一处饭馆子。小三子是坐马车去的,他没有骑黑月儿。一方面黑月儿还需一段时间适应新环境;另一方面小三子也真的不想太招摇。望花楼是很高的青砖大瓦房,也是平房,里边大堂里十来张桌子。小三子进入大堂,里边是人声鼎沸,甚是热闹。但是随着小三子架拐一步步走进去,里边开始安静下来,偌大的大堂里瞬时变得鸦雀无声。这场面现代人也许很难想象:一个瘸子架拐背着枪,依旧穿着他的旧褂子,挽着裤腿,光着脚,走进穿着绸缎衣服的人吃饭的地方。
“哎呦,大当家的远道而来,失迎、失迎,”周疤了眼儿从里边隔间里出来,双手抱拳大声倡诺,颇有面子的感觉。周疤了眼儿把小三子迎进隔间坐在上座。
“这是吉东商会会长,也是咱们汇通九商号的大掌柜田掌柜;这是穆棱县农会会长孟庆新会长……”酒桌上小三子很客气,不过还是不太愿意说话。
吃过饭,小三子随周疤了眼儿去了翠花楼。翠花楼咱们前面介绍过,小三子有生以来是第一次走进‘窑子’。翠花楼门口有两个长条的红灯笼,灯笼里是蜡烛,在夜里发出摇曳的红光。门口有个妖娆的女人把他们迎进大门里,里边也是青砖平房,一趟正房,一趟厢房,院子里,借着窗子里投射出来的光,小三子看到女人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晾在那里。
“哎呦,好英俊的大英雄,俺们可是久仰大名了,今日个真是三生有幸啊,”**是个略胖的半老徐娘,手拿着扇子,拧着身子,把他们引进屋子。
小三子闻到扑鼻的香粉和女人的味道。他以前在刘黑子相好,“三婶儿”家闻到过这种味道。一群窑姐穿着旗袍扭动着身子围过来“哎呦,真俊啊,”“山猫是你吗?”“你是真的吗?”“他们说你一个人单挑梁三炮他们三个,有这事儿吗?”
小三子迷糊了,脸通红,木讷地不知如何是好。周疤了眼儿把翠花楼头牌兰花点给小三子,小三子被兰花牵着走了。
第二天一早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周疤了眼儿把小三子的马车牵了过来。小三子看到马车上结结实实地捆着满载的货,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周疤了眼儿拿过一个单子给小三子,小三子疑惑地看着周疤了眼儿,周疤了眼儿知道小三子不识字,他来念:油坊老王家100斤豆油,老相家干调铺10斤粉条、5斤虾米,杀猪老郑家两半儿猪肉半儿……周疤了眼儿趴在小三子耳朵上:“大当家的以后每月来一趟,再换一辆大点儿马车……”
回到天眼子,这一整天小三子都是被兄弟们围着聊他翠花楼里的**细节,小三子也乐此不疲,也是学习分享各种经验;大铡刀也**了一回,也是被围成一圈大谈特谈。什么‘后门别棍’、‘猴子坐蜡’、‘小鬼扛枪’、‘燕子侧飞’、‘老汉推车’等等、等等。
晚上临睡觉的时候,出了点状况。小三子故作神秘地对遵命说,“别脱衣服,一会儿俺领你去翠花楼,昨天俺带大铡刀去的,今天俺带你”。遵命回答:“俺不去!”
“之为啥呀?”
“当家的半夜跑出去,你不觉得有点‘苟且’?当家的自己天天逛窑子,能不能让所有的弟兄都去?俺给你念《鲁共公择言》白念了?”
“俺这不是想带你去吗?”
“俺不去!”
“不去拉倒,大铡刀!走!”
小三子连着去了三天,都是去找兰花。这三天遵命没和小三子说话。几个二当家的反应也挺有意思。四爷呢,在饭桌上说那么一嘴:“这老百姓啊,贱皮子,他要是总也看不到你,你说出天花儿来他也不怕你;可要是天天看见你,也不拿你当回事儿。”
王铁是在小三子干活儿的时候说的,“你要是天、天、天在翠~花楼,谁想整你,太、太、太好整了。”
赵亮也是单独对小三子说的,“大当家的找个相好的吧,不行俺帮你找。”
大虎最气人,“耍钱的爪子,**的胯子,那是没治!”他是怕小三子对兰花用情。
到了第四天,小三子没去。其实小三子这些天也不开心,可是还想去。
说到这儿,咱啰嗦两句。那会儿有些规矩不可理喻,比如说关于女人。这男人当了胡子呢,就像自愿去当和尚,那是一辈子不能结婚的,因为那是牵肠挂肚的‘坠子’。可他们生理上也是有需要的,所以,逛窑子、养相好都是被接受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祸害女人也不受排斥。当然,俺说的是胡子里的规矩。但是,有一条,女人不能上山。那是犯忌讳的,为什么犯忌讳?不知道。只是那会儿所有人都认为女人上山会‘触霉运’,不仅是胡子,金矿上也是。以后咱还会讲到金矿上的事儿。不管咋说,俺这地界没有“压寨夫人”这一说。
不光是几个二当家的说他,崔庆寿也捎来话,让小三子去一趟。崔庆寿见到小三子就大夸特夸小三子袭击梁三炮干的漂亮。“你不知道那些鬼子军官天天谈论你,虽说嘴上不服,心里没有不佩服你的。你跟俺详细说说,梁三炮是咋死的?”
小三子描述了一遍。崔庆寿沉思着点了点头“嗯,妈了个逼的,真让鬼子猜对了。”
“哎,俺听说田掌柜的请你吃饭了?”
“嗯哪”
“没事儿多磕打磕打他们,这帮逼养的有钱,他们前些日子往哈尔滨拉豆油没少赚。”
“拉豆油?俺咋不知道呢?”
“哼,周疤了眼儿是走你们那条道,田狗子走的是林口黑老妖那条道。”
“刘老财那儿,宋大虎去的吧,整他们就对了,不过宋大虎那个逼养的你不能太惯着他,这个逼养的本来民愤就大,别让他再整出啥太过格的事儿。”
“嗯哪,俺知道了,日本人也知道了刘老财的事儿?”
“咋不知道呢,俺打打马虎眼就过去了。”
“他们知道刘老财被大虎吓死了吗?”
“啥?他不是心胀病死的吗?”
小三子描述了一下过程,崔庆寿爆发出像打雷一样的笑声。“哈哈哈,该!这个老逼养的,没事儿就跟他妈胡子瞎打连连(这里‘连’发平声,一起鬼混的意思),这回好,被胡子吓死了。呵呵呵”
小三子苦笑。
“哎,俺听说你相中了那个翠花楼的兰花?”
小三子脸一红。
“你不知道,听说你一宿干十多炮,鬼子不信,鬼子都去找兰花问去了,哈哈哈”崔庆寿又爆出大笑,“还说你家伙事儿有一尺多长,啊?哈哈哈。”
小三子脸更红了。
“呵呵呵,兄弟,没啥不好意思的,爷们嘛,没有不好(好,去声,喜欢)这口儿的,可俺作为过来人,说你一句,这事儿偶尔玩儿玩儿还行,要是总玩儿,伤了身子骨不说,还会淡了兄弟情分。”
小三子点头。
“行了,这个你拿走,”崔庆寿从柜子上拿过来一个像枪套一样的皮盒子,递给他。
“这啥呀?”
“鬼子的望远镜,破**玩意儿,当逼宝给俺的,俺看着恶心,你拿走。”
“他们要是问起来咋整啊?”
“操他妈的,俺丢了还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