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我从我妈妈那听来的故事
2017-04-26 作者: 盲目座
第四十一章我从我妈妈那听来的故事
“扑哧……”一只惨白的小手刺破薄膜,猛地探了出来,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徒然地在半空中抓着湿热的空气。
另一只小手用力掰开黏糊糊的薄膜,滑溜溜的小脑袋吃力地从里面挤了出来,湿漉漉的头发上粘着一团团形迹可疑的黏液。眼球在紧闭的双眼下缓缓地滚动着,睫毛吃力地眨了眨,却还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啪——”小男孩倒栽着从薄膜中跌了下来,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蝉,柔弱无力。
月光从乌云中透了出来,照在昏暗的屋子中,这才看到屋子的天花板上挂满了蝉蛹一样的椭圆状囊泡。半透明的薄膜中,隐隐看得到里面的人形,或年幼,或年轻,有男有女,双臂抱着膝盖,头颅埋在膝盖中蜷缩成一团。随着他们的呼吸和心跳,薄膜微微颤抖着,涌动着,像所有等待破茧而出的新生命一样,充满了诡异的美感。
小男孩歪着湿漉漉的脑袋,抬手抹掉脸上的黏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了双眼,迷迷糊糊地望着这间昏暗的屋子,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几乎同时,他开始晃动着手脚,摇摇晃晃往外走,但是整个身体却十分不协调,同手同脚了好几步,差点儿跌倒。走出屋子后,他的步伐才终于稳定了下来。他的脸上露出了欢快的表情,用力挥动着手臂,加快步伐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月光照在他小小的湿漉漉的影子上,最后,小男孩回过头来诡异一笑,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捂着嘴,藏在月亮的阴影中,吓得浑身打颤,硬生生把惊恐的尖叫压在了喉咙中。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猛地回过头去,一道黑线闪过,额头传来一阵剧痛,我双膝一软,沉沉地倒了下去。
PART02
“到底还有多久啊?”我恶狠狠地按着喇叭,在空无一人的泥泞小道上发飙。
“快了。”秦修敏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绿色,我看不到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如果不是她指路,我完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吉普车的导航仪早已失去了作用,我都怀疑这地方根本不会在中国地图上出现,因为我压根都没听过这破地方,但秦修敏的大脑却仿佛自带GPS,指引我“往前一直开”“往右五百米左拐弯”“翻山开车这条路一个小时”等等,记忆力比我还好。
一个别人口中的富二代,如今却沦落到需要给旅游杂志撰稿混日子的男人,也多亏了当初爱玩的性子,身强体壮,经常去偏远山区拍照写稿,日子倒也可以凑合过。当然,越偏远,越罕有人至的地方,稿酬越高。
秦修敏是我的助理,如果不是她长得年轻漂亮,我才不会每个月花几千块钱请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年轻小妞陪游。刚好国内的山山水水都玩得差不多了,稿子正陷入困境中,秦修敏说她的家乡十分偏远,而且有些风俗都快消失了,仲夏去,正好赶上好时候。
我心动的大部分原因,其实是因为泡妞的原动力。孤男寡女,荒山野岭,日久生情是迟早的事儿。
这一路翻山越岭,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但是秦修敏在杳无人烟的地方照样能够熟练地指路。她看我意兴阑珊的模样,把香烟递给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相信我。”
我叼着烟,眯缝着双眼,任她划燃了火柴凑到我嘴边。烟雾缭绕中,我看着她那张好看的脸,笑了。对于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人来说,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就像无趣的白开水,但是人口渴了,不能只喝碳酸饮料和烈酒吧,偶尔喝喝白开水更有利于身心健康。
飙车,泡妞,冒险,泡吧,是我生活的四大重心。但是在这潮湿的南方,我却一点都没有想要吻她的冲动,该死的蚊虫一堆堆像乌云一样跟在我们的车边,而且只咬我!
不知藏匿在何处的蝉,疯狂地鸣叫着,撕心裂肺的“吱吱”声叫得我头疼。
“你们村儿为什么叫枯叶村呢?似乎农村中的村名都有来历,而且也很忌讳‘枯’‘竭’之类的字眼吧。”
正说着,眼前出现了一座绿葱葱的大山,山中白雾缭绕,太阳正一点点坠入山谷中。
“祖先迁来的时候,曾经看过风水。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天黑进山容易迷路。”秦修敏指着前方的一条山路让我开进去。
“有什么讲究吗?”我放慢速度,盯着山路,窄窄的盘山路刚好够过一辆车。
“秋尽,叶落,蝉死,冬来。这山中的一年四季刚好是一个生死轮回,枯叶来临时,鸣蝉就会消失。别看这些参天大树此时郁郁葱葱,每到秋天,大片大片的树叶落下,像纸钱一样,洒在这座山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坟墓。所以这座山叫枯叶山。”秦修敏气质清冷,从来不见她有过满头大汗的狼狈,身体仿佛自带空调一样,连带着声音都从头凉到尾,即使是在笑,那笑容中也永远是淡淡的从容,凉凉的高冷。
这座山不高也不险,是很典型的南方山峰,宽而缓,远远望去,真的像一座圆滚滚的老坟。一想到秋日来临,这满山的枯叶纸钱,胆大的我也有点发憷了。
我拍死一只蚊子,打了个寒战:“风水又是怎么回事呢?”
“老人们说,这山的风水是‘山穷水尽局’,进山出山只有一条路,一旦路毁了,就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这山中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是货真价实的穷。”秦修敏半开玩笑打趣道,“山中没有活水。瀑布、溪流、小河什么的都没有,全是湿漉漉的地,长满了水草和青苔,除了水稻什么植物都活不了,太潮湿了。偏偏风水先生设计村子时,使了个巧,化‘山穷水尽’为‘柳暗花明’了。具体怎么个巧法,我也不太明白。”
“真的假的?”秦修敏的一番话,让奄奄一息的我瞬间来了精神,聚精会神地往山中开去。
大雾似云朵,又厚又重,能见度十分差,开着车灯也只能看见前面几米外,幸亏秦修敏机警,不然都摔下山坡好几次了。
PART03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车灯才照见了一块巨石立在大雾中,上面用草书刻着三个大字——枯叶村。
“到了。”秦修敏的目光一下子亮了,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大雾瞬间吞噬了她。
四周都是蝉泣声,叫得人心烦意乱,我撩着T恤衫擦汗,黏糊糊的浑身都不舒服。分明热得要死,但身体中总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凉意,这一冷一热搞得我头昏脑涨。
这村中,一片死寂,真像一座坟。
“山里人,都睡得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先带你去我家吧。”秦修敏冲我招招手,我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村中许多树,每一棵都有小孩的腰粗,密密麻麻的叶子铺天盖地地罩着树下的屋子。
此时已经彻底看不到阳光了,湿漉漉的空气中,能见度也不高,隐隐看得到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天竟然黑得这么快!
这个村子的房屋造型像是有些年头了,都是用石头堆砌的墙壁,想想在这样潮湿的环境中,木质房屋的确不如石头的来得结实。只是每一家都紧闭着门窗,隐隐的灯光透在雾气中,如坟地的鬼火,连半个人影都照不出来。
我紧紧跟在秦修敏身后,全然没有了半点绮思,只巴巴想着天亮了随便拍点照片,然后立刻离开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
秦修敏走了没多久,停在了一棵大树下,推开两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指指里面,轻声道:“今晚就委屈你一下吧。知道你们城里人讲究,但是这山中并没有开发出来,所以也没什么酒店住宿。”
我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股潮湿的霉气,木头门上也黏糊糊的,但是墙上却不是外面所看到的石头墙壁,而是被一层干爽冰凉的材质包裹着,半点都感觉不到潮湿。
秦修敏从桌子上拿起一束草,点燃后,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清新的香气立刻驱走了潮气,空气中只隐隐嗅得到淡淡的药草香。
“这种草,也可以驱走蛇虫鼠蚁。”秦修敏点燃了黄铜烛台,微微的亮光中,她的脸美得不可思议。
我觍着脸走过去,嘻嘻笑道:“今晚你可得陪着我,这才是待客之道。”
她笑笑,躲开我的咸猪手:“别贫。我就在对面睡着,明天带你去村子里逛逛,保证让你的稿子引起轰动。我们这枯叶村,最不缺的就是奇人异事了。你若喜欢,就在这屋子里多住几天。”秦修敏的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情愫,仿佛对这屋子有着什么难言的依恋。
“好。”我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倒在了床上。在穷乡僻壤,就别要求有五星级酒店的享受了!
我自诩见多识广小灵通,却认不出这屋子里家具的材料,像是一种玉石,家具与墙壁的材质相同,在这炎热的空气中,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
玉床吸收了我身上的汗水,竟然也不觉得热了,很快就睡了过去。若不是半夜渴醒了,只怕我会一觉睡到大天亮。
蜡烛还在燃烧,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喝的,只得走出去,想找找秦修敏所说的“对面”,但是对面两三百米处,有三棵大树,三个村屋。
我躲在暗处撒了一泡尿,随便走到其中一间,还未来得及喊人,就看到了此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小男孩,鬼魅似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捂着嘴,藏在月亮的阴影中,吓得浑身打颤,硬生生把惊恐的尖叫压在了喉咙中。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猛地回过头去,一道黑线闪过,额头传来一阵剧痛,我双膝一软,沉沉地倒了下去。
PART04
摇曳的烛火中,我缓缓睁开双眼,脑门疼得像被人暴揍了一顿。
秦修敏笑眯眯地望着我:“醒啦?”
那语气,像我们俩刚刚共度了春宵。
我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发现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立刻大吼道:“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秦修敏的手搭在我的肩头,妙曼的身体绕着我走了一圈:“林宇,二十六岁,林氏集团的继承人。十九岁那年,母亲死于癌症,二十五岁那年,一场车祸让你父亲脊椎受损瘫痪。因为你的不争气,财政一直被严格控制着,必须你父亲死后,你才可以入主董事会。”
“你TM到底是谁!”我怒瞪着秦修敏,恨不得双眼喷火烧死这个三八!
“你父母最擅长的就是帮你这个不成气候的儿子善后。你十八岁那年,小女朋友怀孕了,想要一笔封口费,不然就找记者撕开你们家伪善的面具。你母亲直接让人把她拖去了医院做了人流手术,不仅一毛钱都没有得到,女孩的家里还被人砸了个稀巴烂。”
我沉默片刻,冷冷道:“我直接被架上了飞机,滚出国了,我妈答应我会好好照顾那个女孩……我不知道她的照顾,就是让她们家彻底消失在了A市。”
隐藏多年的伤疤,就这样被人无情地揭开了,这也是我事到如今都不能原谅我妈的缘故,哪怕她在病床前想要见我最后一面……那个时候,我在酒吧和人狂欢到天亮,最后躲在厕所里哭成了一条狗。
“你二十岁那年,开跑车撞死了人,你爸立刻找了司机顶包,司机拿了六十万,现在还在蹲大牢。”秦修敏的纤纤玉手轻轻放在我的头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猛地晃开她的手,吼道:“我TM怎么知道会撞死人!是他闯红灯又不是我。我不是反社会人格,你别用看杀人犯的眼神看我!你到底是什么来头!秦修敏!你带我来这个破村子到底是干什么?还有那些屋子里像外星异形的囊泡是什么鬼?!”
人,其实就是动物。人的第六感特别准,从我进了这座山开始,身上那股寒意就没有离开过。美人在旁,让我忽略了自己敏锐的直觉——每一次有危险,我的身体就会打寒战。
“嘘……你安静点,别把人吵醒了。林宇,你看看你,又有钱,又年轻,真是一副好皮囊。我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合适的人,所以当然要千方百计把你带来了。”秦修敏的声音让我不寒而栗。我自信地以为自己是猎手,她是小白兔,却不料整个局中,我才是那愚蠢的猎物。
“你想干什么?”我拼命挣扎,疯狂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却还是徒劳无功。秦修敏的绳结打得很奇怪,任我怎么折腾,胳膊都够不着腰间的小刀。
她从衣领处掏出一枚蝉形的玉佩在我眼前晃了晃:“蝉,就是我们的守护神。每一枚玉蝉,都是一颗等待重生的灵魂。”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了。秦修敏的蝉玉佩明显是古玉,现在没人会把古玉蝉戴在身上,因为那玩意儿都是陪葬品!古人注重玉蝉,生以为佩,死以为含,哪个神经病会把死人含过的带着死气的玉蝉戴脖子上?
玩玉器的朋友曾经说过,玉琀蝉这个玩意儿,比真实的蝉更薄更小,呈半透明状,放置在死者口中,若活人使用不当,那煞气轻则让人大病一场,重则让人失魂落魄!
秦修敏盯着我惊恐的双眼,仿佛知道我已经猜到了玉蝉的真相,笑着扼住我的下巴,用力掰开了我的嘴巴,力气大得我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呜呜呜……”我大骂三字经,舌头却还是被那冰凉的玉蝉压住了。
她猛地把玉蝉塞入我的喉咙中,大声念着莫名其妙的咒语,双目骇人地瞪着我,血丝像虫子一样爬上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