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下的步伐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回头望向兽神雕像的方向,瞳孔中浮现出浓烈的担忧。
智者不在这里,帕斯卡尔不在这里,族中的几位长老和小部分长老的追随者们同样不在这里。
就在他回眸的那一刻,克莉尔牵着杰拉走到了他的身侧:“别担心了,智者和帕斯卡尔会劝服他们的。”
“不,你不了解那几位长老,兽神的像在那里,他们是不会离开的。”他的目力极佳,一眼望去就能看到距离他们几座山头的一座高山。那是他们这儿最大的一座山,同时也被视为最神圣的山。就连建造兽神像的时候,也是朝着那座山的方向的。
经历过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山上堆满了冰雪。由于海拔高温度低,春季的气息未能使山顶和山腰的冰雪消融,只有山脚下的冰雪,陆陆续续地融化掉了一部分。但到了炎热的夏季,山体表面上覆盖着的冰雪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坍塌滑落。
那么多的雪水会酿成怎样的局面一目了然。
起先,族长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直到帕斯卡尔亲自带着他近距离的观察过那座雪山,他才感到一阵心惊。
如果帕斯卡尔没有提醒他们,如果他们在洪灾来临之际继续留在那座小小的山头,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再见到来年的春季。
族长和智者选择遵照帕斯卡尔的建议,从这里搬出去。但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他们的。
凭借族长和智者在族中的分量,足以让大部分的族人跟着他们一起行动,但长老和他们的支持者并不买账。他们认为,无论如何也不该抛下兽神像,离开他们的故乡。即便有灾难即将来临,也该向兽神大人祈祷求助,而不是如丧家之犬一样,慌忙逃跑。
智者和帕斯卡尔就是前去劝说这一批人的。
理智上,智者知道长老们会和自己一起离开的可能性极低,但情感上,他无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风风雨雨一起走过来的老伙计们去送死而不闻不问,所以,在大部队启程后,他又回到了这里,做着最后的努力。
“你不必再劝说我们了,乌。”由于部族里的文明繁荣程度不如外界,部落里的所有人名字都非常简单。
长老们虔诚地跪在兽神像前,面对特意折回来劝说他们的智者,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从我们成为兽神祭祀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决定了,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绝不会背弃兽神大人。只有在兽神大人的庇护下,我们部族才能够长盛不衰。”
“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兽神一直庇护着我们,他一定希望他的信徒们能够活下去。”智者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对兽神发自内心地尊敬着,兽神一定能够看到我们的心意,他不会怪罪我们的。”
“住口!你这个背叛者!”长老栾十分愤怒:“你居然还敢说兽神会宽恕你,你真是无耻!在我们这么多的祭祀中,只有你一个人能够聆听到兽神大人的教诲,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崇高的荣耀?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能够得到兽神大人的垂青?而现在,你居然决定听从这个外来者的胡言乱语,背离我们的兽神大人!你简直荒唐至极!你会受到兽神大人的惩罚的!”
“如果不离开这里,一旦洪灾爆发,你们真的会死的!兽神大人是不会来救你们的!自从十年前,兽神大人降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见过他的声音!栾,叶,寻,我们曾经经历过那么多次危机,好不容易才带着族人们的希望活了下来,你们真的打算在这里放弃你们的生命吗?”
“不要再多说了,智者。”长老们的追随者,其中一个长老的兽人儿子站了出来,看向老亚兽人的眼中并无一丝敬意:“虽然我还尊称你一声智者,但我认为你已经失去了被这么称呼的资格。你走吧,我和我的父亲,还有在这里的所有信徒一样,都忠于兽神,我们是不会离开的。我们坚信,兽神一定不会抛弃他的信徒!倒是你——”他轻蔑地道:“如果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到你,我一定会向族人拆穿你的真面目!希望你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就在众人相持的时间中,天边雷鸣电闪,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下来,打在人的肌肤上生疼。暴雨声中,一股浪潮急涌的声音盖过了一切争论声,雪水汇聚而成的庞大浪潮向着小山而来,由于小山地时低矮,很快便被漫过了山脚,逼近了山腰……
帕斯卡尔当机立断,背起智者就朝着杰拉他们所前进的方向一路狂奔,将长老一行人惊恐的声音抛在了背后。
“等…等……”智者刚想说话,口中就被灌入了一大口冷气,令他直打哆嗦。
在高速前进中,帕斯卡尔的声音如同被一一拆散,然后又重新组合在一起的拼图:“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冷风呼啸着从两人的身边掠过,这时,两人都没有功夫再说话,只能在这竭尽全力的狂奔中尽量保持自己的状态。有好几次,智者感到那汹涌的水流就快赶上他们,甚至已经沾染到了他的衣衫。
可帕斯卡尔每次都加速把水流甩在了身后,他就这么一直加速,不断地加速,指着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来自外界的男人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或者说,极限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真的存在吗?
终于,两人在一处洪水漫不到的山头停了下来。帕斯卡尔趴在山壁上剧烈地喘息,智者则目光沉痛地回望着山腰处——
奔腾的水流将他们搭建起来的祭坛彻底地毁掉了。那座高高的兽神像,那些原本隐约可见的小黑点,都没有了……
智者眼眶中干干涩涩,流不出一滴泪,心中却抽搐得厉害。他觉得,他的心底有什么东西,也随着这毁灭一切的洪水一起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