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一声还比一声高,生怕别人听不见,越哭越是响亮。
守在门口的都是一些小丫头,不过十来岁,平时负责传个话之类,根本没见识过这种泼妇骂街的阵仗,都是慌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很快,厉嬷嬷带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出来,冷冷扫了一眼,“荣太太,四郡王妃请你到里面说话。”然后把人强行“请”了进去,关在一间小屋子里。
荣氏又叫又跳,“你们凭什么关我?放我出去!”
厉嬷嬷在外面冷声道:“荣太太,这里是庆王府,不是邵府,沧澜堂也容不得你漫天撒野!”然后喝斥婆子们,“给她收拾干净,看好她,少了一根汗毛唯你们是问!”
片刻后,得了消息的大郡王妃赶了过来。
厉嬷嬷欠身行了礼,然后淡声道:“荣太太走路没有站稳,磕在假山上头,身子不舒服,四郡王妃请她到梢间歇息。眼下大郡王妃来了,就把人接回去吧。”朝里面喊了一嗓子,“把荣太太搀扶出来。”
门一开,露出荣氏憔悴挣扎的身影。
大郡王妃定睛一看,小姨额头上面已经贴了纱布,脸上干干净净,正被两个粗壮婆子一左一右押着,----哪里是搀扶?分明就是强行挟持!
荣氏哭喊道:“她们强押了我……”
“荣太太!”厉嬷嬷打断她,“我们庆王府待人一向都是温和有礼、客套有加,从没有做过仗势欺人之事,有些话,还是想清楚了再说的好。”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大郡王妃一眼,“大郡王妃,你说对吗?”
大郡王妃心下大怒,偏偏抓不到厉嬷嬷的错处,更不能说她不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荣氏在这儿说王府的不是,反倒忍了气,上前低声,“小姨,别闹了。惹得王爷王妃娘娘生气,她们不讨好,咱们一样要吃不了兜着走。”
外甥女为了她自己在王府的地位,竟然向着一个奴才说话?!荣氏心下暗恨,可是奈何权势不如人,到底不敢跟庆王府对着来。
“走,走走。”大郡王妃忍气招呼丫头,拉扯着荣氏出去。
厉嬷嬷脸色不见缓和,仍是肃穆。
方才荣氏那么不管不顾的一闹,外头人不少,除了沧澜堂的人,指不定还有路过的丫头,粗使的婆子。庆王府内派系众多,人心杂乱,荣氏的这番吵闹哭喊,肯定会被有心人传开的。
她刚折回内屋,玉籽也从外面赶了回来。
“如何?”仙蕙问道。
玉籽关上门,过来小声回道:“昨天下午,绛芸轩里有个叫小桃的丫头,去了二门上,见了一个叫李贵的小厮,是她哥哥。”犹豫了下,“不过没有特别的,李贵只是给邵夫人买了一食盒的点心,说是胃口不好,想吃外面的零嘴儿什么的。”
“食盒?”厉嬷嬷思量了下,追问道:“有多大?”
玉籽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仙蕙眼里闪过一丝迷惑,“食盒大小有问题吗?”
厉嬷嬷解释道:“四郡王妃没有生产过,不清楚。五个月的胎儿并不大,也就一扎多长。只要食盒不是太小,特别是多层的,下面做个暗格完全藏得进去。”
“啊?!”仙蕙想象了下那幅血淋淋的画面,忍不住捂了嘴。
玉籽也是一脸想吐的表情,“这也,太……,太恶心了吧。”
仙蕙摇了摇头,甩开那些恶心的画面。静了静心神,又道:“不过,就算真的有如嬷嬷所说,盒子里有东西,这会子肯定也收拾干净了。”有些惋惜,“这种事,不当场是抓不住把柄的。”
厉嬷嬷凝重道:“而且,还有别的可能。”
仙蕙点头,“是啊,万一邵彤云本来有身孕呢?送食盒,也可能是送别的东西,比如催产药,甚至真的只是吃食而已。”
玉籽有些失望,“那……,不是都白打听了。”
“也不算是白打听,总归咱们知道邵彤云在偷偷捣鬼。”仙蕙不想让她觉得无功而返,打击下人的信心不好。开了抽屉,取了二百两银子出来,“你拿着去使,不够了再向我要,有关绛芸轩的消息一律回我。”
玉籽知道这位四郡王妃手里阔绰,没想到这么阔绰,随随便便就是二百两,惊讶之余,保证道:“四郡王妃放心,我一定把银子都用在刀刃儿上。”
“去吧。”仙蕙等她走了,又跟厉嬷嬷商议道:“他们没送胎儿还罢,若是送了,必定得和外面的人家联系。这件事,你让人送信给我娘,让她找人帮忙打听。”虽然不想麻烦母亲,但是没办法,“毕竟眼下有人盯着我,动作太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厉嬷嬷却道:“邵彤云肯定会让荣氏盯着沈太太的,她亲出面只怕动静也大,所以还是不妥。”没有避讳,而是直接说道:“我会另外安排人的。”
仙蕙闻言一愕。
另外安排人?哦,是吴皇后插在江都的人吧。
虽然这让人有点不舒服,但……,这种事自己无法抗拒,甚至就连高宸和庆王府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吴皇后的人给杀了吧?罢了,现在还没到彼此翻脸的时候,只要能够物尽其用就行了。
到了天黑时分,王府里就有风言风语传出。
玉籽去了厨房一趟,回来忿忿道:“今儿荣太太闹得太不像话,哭着喊着,让大家以为四郡王妃就是凶手了。偏偏那些嚼舌根的,说得好像亲眼见了一样。还说什么,四郡王妃不见荣太太,拒之门外,荣太太差点磕死在沧澜堂门前。”
仙蕙听了,淡声道:“嘴长在人身上,捂不住,让她们说去吧。”
到底有些心烦,夜里上床睡觉时,低头看到腰间的羊脂玉佩,----高宸到哪儿了?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出了江都,正在去往福建的路上吧?说来也是可笑,自己和他虽然成了亲,但却跟没成亲一样。
这也罢了,偏偏他又走得太过匆忙。
仙蕙从来都不知道,居然有一天会这么思念高宸,恨不得他马上就打完仗,然后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虽然性子冷,可是却沉稳、冷静、有担当,会让自己这个妻子,躲在他的羽翼庇护之下。
自己并不抗拒嫁给他,除了圣旨不得不遵,跟他本身的各种好处也有关系吧。
仙蕙躺在床上,想着高宸,迷迷糊糊翻了半宿方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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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仙蕙依旧去给婆婆请安。
她不是最早到的,庆王几个没名分的侍妾早到了,跟丫头似的,围在庆王妃身边端茶倒水。下首右侧坐了吕夫人,面含微笑,一脸聆听庆王妃说话的样子。左侧坐了大郡王妃,她是主持中馈的王府长媳,素来比别人先到,也是看着庆王妃,但却没有说话的精神。
庆王妃正端着一碗热茶在喝,招呼道:“坐罢。”
仙蕙应道:“哎,多谢母亲。”
大厅里,略有一点沉默。
庆王妃在和周嬷嬷说着闲篇,几个侍妾小心奉承,都没敢说话。吕夫人始终微笑不语,,大郡王妃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也不言语。仙蕙自然不会贸然多嘴,只等走完过场回去。
过了会儿,万次妃和三郡王妃、孝和郡主一起来了。
庆王的妻妾子女都是颇为众多,大概分为三支。
第一支是庆王妃和她的嫡出子女,高敦、高曦、高宸和舞阳郡主,其中高曦早逝,只留下二郡王妃一个孀居寡妇。第二支是万次妃和高齐、孝和郡主,万次妃颇得庆王的宠爱,加上有儿有女,在王府里很有一些地位。第三支是吕夫人和高玺,她年纪轻,儿子也尚且年幼,今年不过八岁。
至于那几个没有名份的侍妾,不是无宠,就是无出,自然无足轻重。
万次妃一进门便笑,问道:“这是怎么了?大家都不说话,闷葫芦似的。”
庆王妃充耳不闻,继续和周嬷嬷说着茶叶的事,“……比去年的浮絮一些。”她自从有了儿媳以后,便推说有晚辈孝敬,将侍妾们的请安改为十天一次,----免得每天过来看着添堵,长久不来又乱了规矩。
万次妃略欠了欠身,便坐下。
孝和郡主跟三郡王妃则行了礼,才归位入座。
万次妃长了一张白皙的银盘脸,长眉大眼,孝和郡主的相貌,便是继承她,母女两个颇为相像。虽然年近四十,依旧还是保养得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很有几分雍容贵妇的风韵。
她一双眼睛又明又亮,目光似电,在仙蕙身上扫来扫去。
仙蕙垂下眼帘,只做没见。
万次妃却问:“仙蕙,你昨儿是不是没有睡好啊?”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仙蕙抬眸,眼睛亮晶晶的反问,“万次妃为何这样问?”
万次妃抬手掩面,浅笑道:“我听说,昨儿荣太太找你了。”她虽然保养得宜,但是做出一副少女娇态,仍然别扭,只是自己不觉得而已,“荣太太还磕破了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