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也不想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妈的这一刀真的好贵,这种电影的违约金你知道多重么。”
“我有钱。”姜川说,“你到底看不看?”
谨然用屁股将男人挤开,自己端正地坐在电脑前面,深呼吸一口气,直到姜川在他身后嘲讽地问了句“你要不要干脆拜个香再打开”,他这才有所行动——在没点进去之前,谨然一直以为这大概是川纳那边已经核算好了损失费以及违约金准备跟他商谈,胃部强烈抽搐中,做好了大放血的准备之后他猛地憋足一口气鼓起勇气点进去飞快地扫了一遍,然后整个人愣在了电脑前面。
见黑发年轻人一脸呆滞,男人稍稍挑起眉,问:“……怎么,他们狮子大开口?”
谨然摇摇头,不仅不是“狮子大开口”,跟他设想的完全不同的是,邮件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任何赔偿和解约的事情,反而是问他,在利维坦的拍摄之后档期是不是确定空了下来。
——在谨然离开川纳的剧组后,他们一直没有像是他以为的那样寻找新的男主角,尽管在等待着候补的人大概从川纳的总公司大门口一路排到天安门前。
整个邮件里,导演李锐以非常个人化的口吻,主动地向谨然表达了歉意,这位电影圈受人尊重的老前辈洋洋洒洒用那种属于上个年代的才有的、却异常能够打动人的用词造句详细说了说这些天自己心里的想法——
邮件之中,李锐提到,自从谨然主动提出退出剧组那天开始,他一直在思考一些问题,直到昨天,他突然醒悟过来,觉得自己似乎妄大半生自称为电影人,到头来一脚踏进了棺材里,却还是没想明白电影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一些流言蜚语以及奇怪的规矩绊住了手脚,卷入了一个怪圈,到头来,反倒遗失了最本分的东西。
信中某几段写道:
【我想要拍一部好的电影,这部电影能带给每一个年龄层次的人不同的正能量。所以我总是希望,电影中从剧本到演员本身,都应该是具有某种正义的能量的——而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在我耳边说,同性恋这样的形象是不好的,是不符合标准的,毕竟这些年来川纳的电影也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演员,我听他们说啊说,就也跟着迟疑了起来,开始考虑要不要冒这个险,直到你主动提出要离开剧组,我却看见了大部分在剧组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了遗憾以及委屈的神情。
看着那一张张失望的面容,我突然意识到一些事情,也许他们是在对我们失望,对这个陷入了怪圈的规矩失望……这个圈子正在改朝换代,未来始终是要交到你们年轻人的手里,而恰巧只有你们年轻人自己,才清楚究竟什么才是正能量的东西,而不是凭借我们这些已经过了气的老家伙们去胡乱猜测,得出一个自以为是的答案。
后来我看了你的记者发布会,说实话,当时我觉得非常受益。你说得很好,也说得很对,把一个人的性取向当做是这个人的污点所在,就认为此人形象不佳,不符合标准,我们才是应该为此而感到羞愧的人。
我们搞错了连小学生都应该明白的事情:一个人如果没有做坏事,那么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指责他是一名品格、形象不好的人。
而在接下来发生的各种事中,我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当初我被网友群起而攻之时,气急败坏,饭都吃不下去,而作为比我少活了几十年的年轻人,你却处理得比我更加好,尽管你有能力去反抗那些诋毁你的人。就在刚才,我看见了你主动发出的微博,更让我相信你是一名有担当的年轻人——
我想这大概就是演员本身,可以传递给他人所为的正能量。
在这里我恳请你的原谅,并诚挚地邀请你回到川纳的剧组来,将这部还没来得及拍完的戏拍完,不要让我们彼此留下遗憾。】
谨然看了看邮件发送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国内凌晨,也恰巧是他发微博没多久之后。
谨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下去,再站起来,再坐下去。
大脑完全短路,用颤抖的手飞快地回了个“好等我回去”就点击发送回复了邮件,想了想好像哪里不对,他转过头,唇角抽搐、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完全就是一副激动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模样。
此时男人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所影响,他唇角止不住轻轻上扬,嘴上却调侃道:“李锐老师也太客气了,为了哄你回去夸得这天上有地下无的,我都要脸红了。”
谨然:“我我我我我我——还能继续拍戏!”
姜川:“什么时候不可以过?楼下就有个戏等着你去拍,站起来梳梳头下楼了,中午的时候再回来好好回复下人家,好歹是前辈,你那五个字就打发了算怎么回事?”
谨然:“老师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优秀。”
姜川冷笑,不置可否,好心没提醒黑发年轻人昨晚他还坚定地说男人能看上自己完全是因为他眼瞎。
而这个时候,谨然已经用手随便扒拉了下头发手舞足蹈地冲出门找经纪人先生报喜去了,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发生的唯一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好事。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而谨然相信,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