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容修和沈曼瑶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这间装饰的十分典雅静谧的咖啡厅时,立刻引起了大堂内所有人的注意。看着大家故作不经意间撇过来的视线,沈曼瑶朝着李容修微微一笑。可李容修并没有看向她,反而转过头去打量着客人稀疏的大堂。沈曼瑶顿时就觉得有些没意思,脸上原本蜜一样的笑容,也微微收敛了些。
有服务生迎上来引着两人到老座位上,低声问了句要什么。沈曼瑶没等李容修开口,便说道:“给我来一杯热牛奶。至于容修嘛……”
沈曼瑶转过头来,巧笑倩兮的说道:“还是一杯热可可?”
李容修点了点头,又随手点了一份拿破伦酥和一盘马卡龙。沈曼瑶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上的菜牌还给服务生,开口说道:“也没见谁家的男孩子像你这么爱吃甜点,又是可可又是马卡龙,甜甜腻腻的,怎么会好吃?”
李容修只是笑了笑,没有回话。沈曼瑶迟疑片刻,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淡淡说道:“不过仔细想想,其实爱吃甜的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科学证明,吃甜食可以使人心情变好。就像我现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变得越来越喜欢吃甜品了。”
李容修看着沈曼瑶落寞的神情,脑海中浮现出这几日八卦周刊和娱乐小报对迟君睿“追妻之旅”的跟踪报道,心下恍然。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劝慰沈曼瑶,反而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不是说你有迟家出售船厂和基建工程的消息要告诉我吗,究竟是什么消息?”
沈曼瑶闻言,不觉苦笑着拨弄了一下腕上的白玉手镯。那镯子莹白剔透,宛如凝脂,在柔和的水晶灯光的照耀下,仿若有一抹流光在玉中浮动,映衬的那一段皓腕愈发的白皙光滑,当真叫人明白了何为“美人如玉”。
这是当日李家向沈家求亲时,李容修私下送给沈曼瑶的定情信物。这一对白玉镯子原本是莫婉柔嫁入李家的陪嫁品之一,据说是前朝老太后曾带过的老物件儿,后来朝局动荡,流落民间,不知怎么就落入莫家之手。沈曼瑶当年出入李家之时,曾不止一次对李容修表达过自己对这对镯子的爱慕之情,所以李容修才会央求莫婉柔将镯子送给他,然后他再转送给沈曼瑶。
正所谓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当日李容修将这对镯子戴到沈曼瑶手上的时候,看着沈曼瑶欣喜若狂不敢置信的模样,还曾戏言自己只用一对镯子就把美人套牢了。只可惜订婚宴上沈曼瑶因故悔婚,他的期盼全部落空。再后来他忙着羞恼生气,继而被迟君豪挑唆着暴打了林君睿一顿,闹得两家鸡飞狗跳,剑拔弩张,他也早就忘了这对儿镯子。此后沈曼瑶借故出国,此事更是不了了之。
留意到李容修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手腕,沈曼瑶拨弄白玉镯子的手微微一顿,然后伸手将腕上的镯子退了下来,恋恋不舍的把玩了一会儿,推到李容修面前道:“这原本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只可惜我们之间没缘分,你还是拿回去罢。相信这对镯子会找到一个更好的主人。”
沈曼瑶说着,眸中满是欲语还休的看向李容修。
只可惜李容修并没有留意沈曼瑶的神情,他的视线依旧凝视在镯子的身上。若有所思的沉吟半日,李容修长叹一声,伸手捡起镯子,喟然说道:“好吧。反正你现在跟迟君睿在一起,留着这镯子也没有用。要是让他看见了,反而会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那我就拿回来了……不论怎么说,这也是我们李家传媳的收拾。你再戴着,也不合适。”
沈曼瑶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一双手下意识的张开要扣住镯子,然后她立刻清醒过来,制止了自己的冲动。她眼睁睁的看着李容修将这一对价值□□的白玉手镯随意的扔进书包的夹层里,心中就跟淌血一样的疼。
一口气闷闷的堵在胸口处,哽在嗓子眼儿里。沈曼瑶面上的表情越发的纠结,她闹不清李容修是看破了她的以退为进故意如此,还是真的脾气耿直到没有体会自己这一番举动的深意。亦或者……
李容修是真的不爱自己了?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所以才如此不容置疑的收走了这一对他曾经费尽心机讨来的,自己最喜欢的白玉手镯?
沉默半日,沈曼瑶不动声色地摇了摇下唇,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李容修是耿直心肠。因为她实在无法相信,李容修会是一个聪明到看破了自己的心思,甚至故意将计就计,把自己戏耍了一番的人。
当然,沈曼瑶更不会承认,李容修是不爱自己了。曾经的他对自己是那么的迷恋,不可能这么几天的时间,就对自己没有感觉了。
这么想着,沈曼瑶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安和恐慌,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正慢慢的从掌心溜走。这样的忐忑与煎熬,让生性占有欲强,总喜欢把任何事情操控在手中的沈曼瑶难以静心。
当然,其实李容修本心也正如沈曼瑶所想,并没有太多的心思——他只不过是觉得自家的东西落到一个外人的手上,实在令人膈应,所以想要回自家的东西。至于无意间打破了沈曼瑶对自己魅力的自信……实在是无心插柳之事。
两人之间原本其乐融融的怀旧气氛因为李容修收取镯子的举动变质了,一阵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还好这时有服务生端上热饮和甜点。沈曼瑶整理好心情,冲着服务生颔首道谢,端起杯子饮了一口热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口腔划入体内,也顺带抚平了沈曼瑶略微焦躁的心情。她再次重振旗鼓,笑向李容修说道:“自从被父亲逐出家门后,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喝东西,谢谢你陪我过来……我之前有没有说过,容修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没有,”李容修板着脸摇了摇头,木讷的说道:“你只说过我是个不学无术,不懂上进的纨绔子弟。你说你不想和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男孩儿度过一生。你说你将来要嫁的男人,必定成熟稳重,有事业心,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天之骄子。”
沈曼瑶:“……”
她突然发现,自己和李容修认识了那么多年也没办法爱上这个人,实在是有缘故的。同迟君睿的成熟稳重,幽默风趣,浪漫热情相比,呆毛傲娇的李容修就像是一杯温吞无味的白开水,铁板上煎到十成熟的牛排,又干又硬,一点滋味都没有。
深吸了一口气,沈曼瑶不再试图与李容修攀谈旧情,共同怀念记忆中两人在一起时的美好感觉。她用左手环住自己的右臂,放在桌角旁的右手指尖下意识的在餐桌上画着圈圈,这是一个明显示弱且女人味十足的举动。沈曼瑶身体做着这样的举动与暗示,然后一脸落寞的说道:“……你知道吗,容修,我一直认为君睿是爱我的。他曾经为了我做过很多浪漫美好的事情。我们是在去年暑假到f国旅行的时候认识的,我们一起走过f国首都的每一条街道,去街边的咖啡馆喝咖啡,他会扮成流浪画家为我写生素描,他会带着我去海边看星星,听着海浪入睡,用亲手捡拾的贝壳给我做手串……”
“我原本以为,君睿之所以会如此待我,是因为爱情。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就算没有爱情,如果君睿需要的话,他依然会做出好多好多浪漫到让人觉得快要融化的事情。可这些事情,却不再是为我而做……”
沈曼瑶说着说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溢出眼角,顺着腮边滚滚而下。下一秒,沈曼瑶抬起头来,努力的瞪大眼睛,逞强的不许眼泪再次落下。咸咸的泪水打湿了眼眶,在水晶灯光的映射下,越发的明亮湿润,给人以脆弱到极致,却又坚强骄傲到极致的美感。
沈曼瑶向来是一个会利用自己美貌的女子。这一点,李容修深深的知道。不过在这一刻,李容修还是着了魔一般,抽出校服口袋中的方巾,递到沈曼瑶面前,开口说道:“你哭了,擦擦眼泪吧。”
沈曼瑶闻言,伸手遮住了湿润的眼眶,不好意思的勾了勾嘴角。又哭又笑的羞赧模样,让她在坚强之余,看起来越发的娇俏可爱。她伸手接过李容修的方巾擦了擦眼泪,然后将方巾拿在手里把玩着。犹豫片刻,轻声说道:“很抱歉我失态了,还弄脏了你的方巾,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吧。”
沈曼瑶这么说,原本是想为两人的下一次见面找好借口。岂料李容修上一秒还懂得怜香惜玉,下一秒又不解风情的摇了摇头,直愣愣的说道:“不用了,像这种配校服的方巾我还有好几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直接扔掉就可以了。”
沈曼瑶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无力的感觉。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而说道:“对了,我好久没有回学校了,听说你现在正带着艾伦他们拍电影,准备在百年校庆的庆典上竞争最优学生的称号。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努力上进……该不会是因为我以前说的那些话吧?”
李容修低头喝了一口热可可,然后捡起一块马卡龙放入口中,并没有接沈曼瑶的话。这让沈曼瑶再一次觉得尴尬与无力。她掩饰般的拿起热牛奶也饮了一口,若无其事的笑道:“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李容修不想跟沈曼瑶讨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他再次把话题拉到了源头,直接问道:“你不是说有迟家的消息跟我说吗?到底有没有啊?”
沈曼瑶看着李容修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心下一凛。是了,她怎么会忘记,原本备受宠爱,骄矜纨绔的李容修是个多没有耐心的人?
一个在家中长辈与兄长的溺爱下,被宠坏的小孩子。凡事只要不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他就会立刻压制不住的闹起脾气来。
只是曾经的李容修在她沈曼瑶的面前,永远都会克制自己轻浮狂躁的那一面,做尽温柔小意能哄自己开心的事情。而现如今……自己本该拥有的特权却没有了。
沈曼瑶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挑战李容修的耐心,直接说道:“迟家要迟君睿讨好姚娉婷,原本是想借此机会拉拢姚家,解决自家船厂的困境。却没有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会出现货船漏油污染海域的丑闻。如今迟家无路可退,不得不抛售自家产业挽回声名。当然,迟家也是想要借此机会,抽身离开房地产业和基建行业,另外——”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不需要你来为我背书。”李容修放下手中的热可可,抽出餐巾擦了擦手。他的身体大幅度的挺直后仰,脊背靠在椅背上。这是一个带有强烈情绪的举动,透露着身体主人想要起身离开的不耐烦。
沈曼瑶的情绪也因为李容修的举动变得更加急促,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语速,开口说道:“你们也都知道,迟家的船厂原本就有姚家的三成股份,既然有姚家牵扯在其中,迟家就算要抛售船厂,也会把手中的股份优先卖给姚家。所以如果其他人想要参与竞争的话,必须要在姚家开价的基础上,报出更为优越的价格。”
李容修挑了挑眉,沈曼瑶继续说道:“……可是我却在无意间得知,不论姚家最终出价多少,迟家绝对不会将船厂卖给姚家。所以,如果李家能够在这次收购中,掌控到迟家更多的内部消息的话……”
下剩的话沈曼瑶没有明说,不过李容修就是再蠢,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只是他越发的感觉到一种违和。他皱了皱眉,反口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骗我的事儿,你又不是没有做过?再者说来,如今迟君睿正追姚家大小姐追的火热,倘若迟家真要出售船厂,第一选择自然是姚家。如此一来,既能讨好老丈人,又能肥水不流外人田,兴许兜兜转转这船厂又成姓迟的了,何必再多费周折?”
“迟家原本是有这个打算,但这一切要建立在姚家愿意回头的基础上。如果迟家人得知,货船漏油一事原本就是姚家的手笔……你说,迟家还会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吗?”
“什么?”李容修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沈曼瑶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你以为迟家船厂为什么会在这个当口儿发生货船漏油的事件,你该不会真的相信报纸上编的那些质量不合格的鬼话吧?”
李容修闻言一愣,旋即脱口说道:“你是说这件事儿是姚家干的?”
沈曼瑶伸手撩了撩落在脖颈上的碎发,淡然笑道:“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猜的。不过……迟家当年与姚家合作开厂,迟家以资金入股,占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姚家以技术入股,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所以这迟家船厂的技术人员,几乎都是通过姚家的通道聘用培养的。我可不相信以姚家的诡计多端,在面对迟家的时候会不留后手。”
“……那跟我们李家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迟君睿与迟家是否是咎由自取,他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终究与我们李家脱不开关系。所以这迟家的船厂不论卖给谁,也轮不到我们李家的头上。更何况我们李家在船业上没有路子,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千疮百孔的船厂得罪姚家。”
沈曼瑶有些讶异的看了李容修一眼。她发现今天的李容修很有主见,也学会用语言掩饰自己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随他糊弄的小男孩儿。想到这里,沈曼瑶心下一沉,将早已准备好的言辞吞入腹中,同样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话可别说的这么绝对,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儿。在商言商,我就不相信,你们李家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块肥肉流入市场,却一点儿都不动心?”沈曼瑶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唇角,仿佛大姐姐劝说小弟弟一般,柔声笑道:“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知道你家里长辈是怎么想的,我也知道。整个晚城也都知道。否则,你就不会跟我过来了。”
李容修实在讨厌沈曼瑶这么一副什么都了若指掌的模样,不过正如沈曼瑶所说,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李家确实对迟家要出售的资产感兴趣,但是却并非那充当大头的船厂,而是迟家所拥有的另外几项基建工程。而晚城之所以会传出李家对船厂有兴趣的流言,不过是李爸爸和李大哥故意为之罢了。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只能说是虚虚实实。用李爸爸的话来说——
“倘若时机成熟,也未尝不可。”
不过这样的话李容修倒是不必跟沈曼瑶说。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在大堂内,背对着沈曼瑶的斜对角的一张咖啡桌。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真不明白,你跟迟君睿不是自由恋爱吗,不是爱彼此爱到情不自禁无法控制吗?这才几天的工夫,迟君睿不顾你大着肚子,天天追着姚娉婷上天入地的,你也背着他跟我见面,还将迟家的内部消息说给我听……真搞不懂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