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要带李九赢感受一下晚城的“夜色”,不过鉴于李家门禁森严,以及迟君睿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李容修到底也没太过分,只带着李九赢到晚城大酒店吃了顿本地菜,然后在酒店内部的酒吧里消遣了一会儿。
在得知李九赢刚到晚城,还没来得及办理酒店入住的时候,李容修又顺便将人塞到了晚城大酒店的总统套房——虽然在晚城大酒店的总统套房住一个晚上价格并不便宜,不过李容修却觉得,只花了这么点儿钱,就能看到迟君睿越发焦急却怎么也插不上话的便秘脸,实在是值透了。
在满满的恶作剧的情绪下,李容修干脆将总统套房的时间开到半年,然后拍着李九赢的肩膀,一脸热络贴心的说道:“咱们兄弟两个一见如故,又这么巧都姓李,我就认下你这个干兄弟,你在晚城的吃喝玩乐都被我包了,你安心等着享受吧。”
李九赢打量着踮起脚尖充老大,一脸慷慨激昂的李容修,忍俊不住的勾了勾嘴角。一旁的迟君睿看见这情形,越发着急,他刚要开口说话,视线触及李九赢看向他时虽然依旧温润亲和,但隐含威胁警告的视线,浑身一个激灵,再也不敢多话。
李容修等人不是没看到李九赢和迟君睿之间的小动作,不过众人都没当回事儿——在众多纨绔看来,不论李九赢在京城的身份如何显贵,可这里是晚城,是帝国经济命脉交汇之处。只要晚城的税收还占据着帝国总收入的半壁江山,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就永远都用不着卑躬屈膝的讨人欢心。
这便是世家与暴发户的区别,后者在与权贵结交的过程中,总是缺了那么一两分风骨底蕴。
暗搓搓的鄙夷了一下几乎是奴颜婢膝的迟君睿,众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李九赢也敏锐的察觉到李容修等人从心底油然而生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与矜持。他饶有兴味的抿了一口迟君睿为他倒好的威士忌,眼神却一直落在坚持要在酒吧里面喝冰可可的李容修身上。
他看到李容修故意把装有冰可可的杯子放在面前的小圆桌上,向着迟君睿的方向推了推,笑眯眯的开口说道:“给我加两块冰。”
迟君睿一愣,然后下意识的看了李容修一眼,也展颜笑回道:“冰块就在桌子上,我也不知道修少的口味,您自己加就是。”
“可是放冰块的容器离你比较近。”李容修说着,漫不经心地扫了李九赢一眼。
昏昏暗暗的酒吧灯光下,李九赢看到李容修将身体微微后仰,靠向软椅,以便自己的身体能更加舒展,然后他自然而然的翘起了二郎腿,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脚踝。右臂手肘放松的支在软椅的扶手上,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微微蜷缩,食指松松的搭在眉间,左手手里拿着酒吧里自供的火柴盒,火柴盒在指尖灵活的转来转去。他就这么歪着脑袋看向迟君睿,依旧笑眯眯说道:“原本我们几个聚会,是不想叫迟大公子您来的。毕竟我们以往不熟。可迟大公子既然坚持来了,我便以为迟大公子是有意同我们交好。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我现在想麻烦迟大公子帮我添两块冰块,这请求不过分吧?”
李容修一席话说完,艾伦等人也都停下了谈话,似笑非笑的看向迟君睿。
迟君睿突然觉得这间酒吧里的气氛太过安静憋闷,就算舞池里群魔乱舞的人群与吵杂的舞乐和明明闪闪的灯光,都没能融化这一小片区域的晦涩安静。他抬眼看了看形容惫懒的李容修,又看了看静坐一旁,一言不发的李九赢,隐隐感觉到周围弥漫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气氛。迟君睿沉吟片刻,突然笑道:“当然没问题。”
说完,迟君睿动作飞快的拿起银质的小镊子,夹了两块冰块扔到盛着冰可可的水晶杯里。冰块扔进可可的瞬间,有几滴冰可可的液体迸溅开来,落在小圆桌面上。迟君睿低头看着那几滴可可,感觉自己听到了冰块撞击水晶杯的声音。
坐在迟君睿身侧的艾伦从纸抽盒里抽出几张纸,擦了擦装可可的水晶杯,然后将水晶杯递给李容修。李容修伸手接过来把玩了一下,冲着艾伦笑道:“谢谢。”
艾伦回了一句不客气。李容修又看向迟君睿,微微一笑,举着杯子向迟君睿示意了一下,颔首说道:“也谢谢你。”
迟君睿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的应了句“不客气”。然后他有些懊恼的瞥了李九赢一眼,似乎是想要看透李九赢的情绪。可是李九赢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亘古不变的温润笑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几人间的暗自交锋。
迟君睿有些尴尬的将杯子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在进入口腔的一瞬间,迸发出炽烈的香醇,醇厚的味道侵袭着味蕾,侵占了味觉神经。给迟君睿浑浑噩噩的脑袋带来一抹清醒。下一秒,似乎更加混沌了。
迟君睿的情绪有些沮丧。他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糟糕透了。他甚至在李容修要求他加冰的那一瞬间,有些惊讶的感觉到一种不容置疑,不容拒绝的高贵与桀骜迎面扑来。虽然那一刻的李容修依旧保持着世家子弟那虚伪的礼貌与平易近人,可是在迟君睿的眼中,那一瞬间的李容修似乎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王,而他迟君睿,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侍者。似乎李容修吩咐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天经地义的。
自己引以为傲的精英气场竟然被几个从前并不放在眼中的纨绔给压制住了。在迟君睿看来,替李容修加冰的那一瞬间,自己好像变成了牵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身不由己。
迟君睿无法原谅自己在将要效忠的李九赢面前,竟然完全没有展现出平时成熟稳重,圆滑机智,幽默风趣,且对待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智珠在握的那一面。他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面对李容修这个不事生产,只靠着家世混吃等死的纨绔的时候,会感觉到那么大的压力。
当然,迟君睿或许终其一生也不会明白,纵然都是纨绔子弟,可十六七岁的纨绔与将近而立之年的纨绔……其本质上,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