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抵达b市,曹安期他们就没消停过,一直处于肾上腺素狂飙的逃亡模式,导致少年们经常不记得一件重要的事实:吴兆在b市长大,这里是他的大本营,他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在吴兆的指引下,他们又一次抄近路逃出见月寺,抢在警察之前远离混乱的案发现场。王天生在停车场随便截停一辆车,给司机下达暗示,那位忧心车贷的车主表示很想赚多一份外快,曹安期立即将两张粉票子塞了过去。
那是一辆奥迪q5,车内空间还算宽敞,曹安期带着吴兆坐副驾驶座,后者勉强撑着给出地址便昏睡过去,她不得不勒紧他的肚子把人往大腿上拖,让他小小的躯体窝进她怀里。
回头再看时,王天生和唐明旭东歪西倒占满了后座,两个人的身体都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却默契地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空隙,相互倚靠,又能做到泾渭分明。
男生真是……搞不懂啊,曹安期默默地转回来,努力睁大眼睛,即使泪眼朦胧也不敢闭目稍歇,无论如何,必须有一个人要保持清醒。
后排的地面上躺着那位倒霉的俘虏,王天生和唐明旭四只脚把他当鞋垫踩,他无知无觉地蜷缩着,身体随车子颠簸的频率微微晃动。
王天生的家离海滨大学并不远,b市旧城区只占整座城市的五分之一,本地人几乎都在其中活动。
奥迪q5穿出一条窄巷,进入滨海公路,曹安期隔着车窗往外看,黑色的礁石以外是白色的沙滩,再驶出一阵,目力尽头终于出现了海。
那是南中国的海,海水的颜色是她生平仅见,任何颜料都无法涂抹出三分之一的相似度,任何笔墨都不能描写她在此刻百分之一的震撼,那就像是晴朗无垠的天空翻倒在脚下,却比天空的颜色更深,更活泼,每时每刻那样的蓝色都在流动,发生变化,即使把最纯净无瑕的蓝宝石紧贴眼珠对准太阳,也不过得此形而失其神。
那是一切生命的源头,曹安期想,从折腾个没完的智慧生物到朝生暮死的微生物,我们都来自这里,也许,终将回归此处。
吴兆在她怀里迷迷糊糊地挣扎,她没力气按住他,差点被他滑下膝盖,连忙抬高腿把他卡住。他又蠕动了一会儿,直到脑袋枕到她的肩窝里,下巴蹭了蹭,似乎觉得舒服了,黑色翅膀慢慢地翕动了两下,终于不再桀骜不驯地指向天空,而是乖顺地倒伏下来。
小孩子似乎做了个甜梦,皱紧眉,却在她耳边发出轻轻的笑声,紧贴着她的小小躯体温热潮湿,汗味里也带着丝丝奶臭。
“你儿子?”司机斜瞥过来一眼,饶有兴趣地问,“这么大点就有小孩儿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哎,后面哪个是孩子爹?”
“都不是,”曹安期正经道,“孩子爹死太早,后面都是他舅舅!”
…………
……
车停在滨海公路的尽头,不远处便是盈盈然的透明海面,附近只有几幢欧式小楼,街道一侧竖立着漆成红色的邮筒,精致得仿佛艺术品。
曹安期把王天生弄醒,两人合力再对司机洗脑,确保他不会被异人俱乐部或者警察问出这个地址。
四人站在街边目送奥迪q5沿着笔直的滨海公路远去,没多久便消失在目边尽头,从这里看公路有个向上的坡度,海边的沙滩上还有一排风力发电机,白色的风桨在蓝天和蓝色海面背景中徐缓转动。
曹安期转头四顾,街道静无人声,某幢欧式小楼前砌着半包围的白色矮墙,墙头爬满深粉色的蔷薇花。
“真漂亮,”她忍不住赞叹,“你家在这里?”
“嗯。”吴兆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来,黑色翅膀却得意洋洋地拍打着空气。他扭头走向那幢蔷薇小楼,没两步就腿软,当场摔了个屁墩儿。
曹安期:“……”
唐明旭走过去将他拎起来夹到腋下,白色翅膀和黑色翅膀互相不服气,在两人身后噼里啪啦地打来打去,一路走一路抛洒绒毛,像是有人吹散了漫天蒲公英;王天生眯起眼睛审视小楼,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地理位置、周边形势,最后把俘虏踢醒,让他“自愿”扶着自己进门。
曹安期:“……”
她故意落到最后,等到王天生那对多灾多难地翅膀垂在地上翻越了门槛,拖曳过蔷薇花丛,花瓣无风自落,花刺也扎得他“咝咝”呼痛,她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途经那大红色的漂亮邮筒,她随手一拍,将它衔在口中舍不得吞的明信片拍进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