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很小,外头是绛色锦缎,里头东西不大,但是有些沉,宋仪接过来的时候也带了几分小心。
陶德眼力见儿好,连忙上来,两手捧了过去,送到卫起的面前。
卫起点了紫檀木雕花的桌面,示意陶德放下,而后一掀衣袍坐了下来,整个人气势沉凝,山岳一般有巍峨之感,然而眉眼之间又透出一股十足的清朗。
他头也不回,便道:“你们二人也坐。”
指的是陈横宋仪。
陈横原本不待见宋仪,只是宋仪办事毕竟还算是漂亮,所以没有多言什么,坐下来之后却问:“这便是太后娘娘要的舍利子珠串吗?”
卫起眼帘一掀,深暗的目光却是直接抬了起来,望向陈横。
陈横顿知自己失言,不再言语。
这时候,宋仪才慢慢坐了下来,她只觉得两年不见,卫起这性子越发阴晴不定起来,叫人捉摸不得。暗暗看一眼旁边的陶德,宋仪便纳了闷儿:说到底,怕是真正本事的是陶德才对。能在卫起这人面前好端端地活了这么多年,怕是容易。
她这一番心里话,还好不会叫陶德知道,否则陶德非要吐出一口血不可。
王府里头混饭难,在王爷手底下混饭就更难了。
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种种心思,卫起只要想知道,自然是了如指掌。只是此刻,他的全副心神已经到了那锦盒之中,抬手,掀开锦盒,里头装着的果然是一串十八颗的颜色沉暗的舍利子手串。
“有了这东西,太后寿辰便不用愁了。”
卫起淡淡一笑,便又叫陶德将东西收了起来。
而后,他转向宋仪,见她规规矩矩坐着,便道:“这一回的事情尚算你办得好,没像是以往一样不听话。这一次回来,不必再走,本王要用你的地方还多。”
宋仪自知回来就再也走不脱,可总有一些东西,还在这里,要宋仪来解决的。她不可能一直在外面,也不可能一直游荡。卫起不允许,她自己也不会。
只是“回来”两个字,终究叫她觉得奇怪罢了。
心里掂量了掂量自己如今的地位和本事,宋仪倒也不怕自己在卫起手底下饿死。
只是忧心……
“宋仪得蒙王爷大恩,虽有囹圄脱困,天水涅槃,一别两载,宋仪时时刻刻不敢忘王爷昔年恩义。但凡王爷有用得着的地方,宋仪必在所不辞。”
“嗤……”
宋仪话音刚落,旁边的陈横便嗤笑了一声,仿佛听见这世上最好笑的话。
他这一声嘲讽的笑,叫宋仪脊背微微僵直起来。
场面上的话,真真假假有几分,有谁知道?
这陈横,着实讨人厌。
宋仪早不是什么宽厚心肠,更学得一分两分的厉害手段,如今同在卫起手下做事,有陈横这样拆台的吗?
心下对这人不喜,宋仪脸上的神情也就不那么好看了。
陈横终究还是没忍住:“都说是天下红颜祸水,宋五姑娘真真天人之姿,奈何沦落到这般境界?依着陈某所见,只怕他日咱们王爷泥足深陷难以自拔,宋五姑娘还是早早找个人家嫁了的好。”
“你!”
宋仪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天底下有这样说话的吗?
然而下一刻她便平静了。
抬眼,宋仪注视陈横良久。
后面跟着的雪香雪竹险些冲上去跟陈横理论,可自知这等身份场合不是她们能插嘴的,只能憋了一口气,气鼓鼓地站在一旁。
她们本以为宋仪会生气,可没想到宋仪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而卫起只觉得今日的陈横,说话太过。
可他言语之间,约莫是想警告他吧?
红颜祸水……
卫起微微一眯眼,正待说话,却听见一声轻笑。
宋仪的轻笑。
她方才那种拘束,在卫起面前的乖巧听话,忽然全数消失,眼帘抬起,眉目之间的气韵瞧着也不那么乖顺了。
嘴唇弯弯,宋仪整个人看上去纯良无比,然而她说出来的下一句话,却叫陈横毛骨悚然。
“陈大人,听闻你年纪轻轻,尚未婚配。既然您如此担心小女子的终身大事,不如您行个善事,积个大德,娶我过门如何?”
“……”
人不度之中,听见这句话的其余人,全都瞪圆了眼睛张大嘴。
方才挑起事端的陈横,更是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宋仪是这样的还击。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
终究是他低估了,从一介闺阁女子,到周南闯北又在卫起手下混得风生水起的能人之一,宋仪怎么可能还是昔日那任人搓扁揉圆的软柿子?
今日真是生生踢到铁板了。
最要紧的问题还是……
卫起面无表情,抬眸,看了宋仪一眼。